那少女要三人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入房中,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请老爷子先进来吧。”石眉公脸上露出喜色,但是极其安静,并没有先前那般躁动,他小心走入房中,门被轻轻关上。
苏曼卿只听里面低低的话语之声,时间不长,房门开了,石眉公笑着走了出来,向二人微微点头,扬长而去。苏曼卿猜测不出那女子到底跟石眉公说了什么,以至让他心满意足。
那少女出来将中年汉子唤了进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中年汉子缓缓走出,脸上还是冷冷的,看不出喜怒之色。当他走过之后,苏曼卿明显觉得此人不一般,心中忖道:“他进去之时,身上暗带锋芒,而在里面呆了一会儿,怎么反而沉稳了许多?”
苏曼卿在踏入房门的一瞬间,心中怦怦直跳,有些忐忑不安,只见房中陈设简洁,微微透着香气,说不出是什么香,只觉得闻起来很舒泰。左侧房中有人道:“公子请进。”
苏曼卿想着里面是个女子,便整整衣冠,走了过去,见一人坐于帘后,身影朦胧,但是有袅娜之感,他听那女子说话,语声清泠,猜测便是花魁,拱手道:“姑娘便是此间的主人?”
那花魁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公子请坐。”先前那少女为苏曼卿斟了茶,便退了出去,将房门轻掩。此时屋中只有俩人,苏曼卿眼望帘后之人,身上微觉得发紧,他从未到过烟花之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苏曼卿的不安,淡淡的道:“听说公子是潜龙先生,这是尊号么?”苏曼卿微一沉吟,说道:“不错,在下本姓苏,请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道:“风尘女子,有辱本族姓氏,提起来只恐对不住先人,公子若问,便叫我思语吧。”苏曼卿暗自呼了一口,朗声道:“思语姑娘,那几幅图画,可是你亲自绘的?”
思语道:“涂鸦之作,让公子见笑了。”苏曼卿虽然只见到她模糊的身影,但听到说话之声,心里觉得她确实能当得起花魁,说道:“姑娘那图上所画的剑法招式,可是云霞派的星云剑法?”
思语淡淡的道:“你说那幅图么?我也不懂得什么星云剑法,只是随便画的。”苏曼卿一怔,觉得不可思议,心想:“难道是我看花眼了?还是猜错了?”不过随即便觉不对,忖道:“她如果说是其它的招式倒也罢了,却推脱是随便画的,此话显然不真实。”
思语见他沉吟不语,轻轻的道:“那是我听说的,根据他人意思所画,没想到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星云彩蝶剑法,如果不是公子说明,思语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苏曼卿心道:“原来是这样,那个人到底是谁呢,画此图的目的又是什么?”正想着,只听“仙翁、仙翁”之声响起,思语道:“贵客幸临,无以招待,我弹一首曲子给公子听吧。”
苏曼卿此时并不愿意听什么琴曲,他只想着那画上的人物,但是眼前的思语似乎并不着急,听她调着琴弦,只得坐下来,静静的听着。
琴声响起,苏曼卿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曲子很熟悉,自己曾经几次听到过。最初是听白象的姐姐所弹,那也是他所听到的最好的琴音。后来在洛神宴,那个素未谋面的洛神也弹过此曲。最近一次是在雾竹谷闻人世家,那晚的场景记忆犹新。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只闻琴声,未见其人。
他听了一会儿,便觉琴曲虽然相同,却有别于先前弹琴之人。苏曼卿不通音律,却知眼前之人并非白象之姐,至于与那洛神有没有关系,此时还不能知道。不过即使他没见到思语,只听琴声,也能断定弹琴的不是同一人,至于为何如此肯定,苏曼卿说不清楚,只是内心深处十分确信,或许是琴技有高下之别,他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一曲既罢,苏曼卿心如止水,他此时竟然很享受这样的琴声。
忽听思语道:“公子既然能看出星云剑法,想必是云霞派弟子。”苏曼卿摇头道:“在下并非云霞派弟子,也不属任何门派,只是个无人理会的江湖浪荡子。”他这样说,无非是又想起了在云霞山的伤心事。
思语“哦”了一声,似乎微觉失望,又道:“我见公子言行谨饬,并非轻浮浪子,何必……何必如此自谦?”她声音很低,轻轻划着琴弦,喃喃的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苏曼卿听思语喃喃自言,知道她所念的是《诗经》中的一首诗,大意是:文采奕奕那个君子,好像细切细磋过,似已精琢细磨。光彩照人多勇武啊,德行显赫美名播。文采奕奕那君子,永不忘却记在心。
他不由得怔住了,心想:“她指的君子是谁?听她的语气含有温情,大概是指心上人。这姑娘虽然沦落至此,却仍想着旧日情份,可见也是个可怜人儿。怪不得青菊说这里的女子大多是书香门第,如此一看,果真不假。”
苏曼卿心里轻叹一声,暗道:“红颜多坎坷,她如果愿意出去,我倒是可以助其一臂之力。”他暗自想着,口中不禁轻轻的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他所念的是此诗的第二章,同样描述一个绝世男儿的风华容光,华美的衣饰与高尚的性情品质,二者相得益彰。
思语听他念着,不禁暗自吃惊,心想:“他怎么知道那人长得英俊?”忍不住叫道:“苏公子。”苏曼卿也是一惊,觉得有些唐突佳人,忙道:“在下失言,请姑娘见谅。”思语一怔之间,知道自己失神,轻声道:“不怪公子。”心想:“我早知道不是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四幅图画,公子能认出其中三幅,极是难得。”苏曼卿听她说到正事,问道:“请问思语姑娘,那图中所画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