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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山间舒啸

穷途 子缜 3614 2021-12-01 11:21

  山下禅林静,五乳峰前钟悠。

  少室山磅礴雄峻,山顶宽如平寨,三十六峰簇拥起伏,如果有人乘直升飞机从远到近急速掠过,十之**会心生异感,仿佛天罡三十六颗星斗携手并进,气势之博大雄浑,足以逼得任何人透不过气来。

  柳行风就有这种异感。

  尘虚和尚脚力真不是一般的雄厚,年逾古稀尚自奔走如飞,柳行风跟在他身后,虽不虞掉队,但总归还是有两分吃力,毕竟昨晚赶了一夜的路,今天清晨又激斗连连,铁人也吃受不住。他能跟上尘虚的脚步,还是这和尚有意放慢速度,一开始尘虚全力奔走,不过片刻,柳行风便只能望其项背,这个老和尚脚力之健,比起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亲眼目睹了尘虚和尚以一双腿跑步而速度快过汽车之后,才彻底相信当初谢苍生所说的柳年一夜疾奔赶往杭州之事。只是人毕竟与机械不同,人会累,而机械不会,所以千里之上的长途奔走,就算是天下绝顶的高手,也拼不过火车汽车,更别说难以企及的飞机了,这就是“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

  柳行风跟着他顺着一条小路往上奔走,饱览山间秀色,更领略到那如天罡降世般难以言喻的雄奇伟状。

  但现在柳行风却无暇去思考其它的事,因为他胸膛之中好似有一口闷气,心中更满是压抑之感,一口郁气舒不出吐不尽,任他如何吐纳调息,始终淤积不散。

  他无计可施,可纵然闷气塞滞,柳行风心中却无半点烦躁之感,只是这口气实在憋得慌,要找个地方倾泻才是,可偏偏又不知怎么抒怀,种种可能不可能,因果非因果,在他脑中心里一一飞速掠过,纷乱不休。

  这般跑了约莫有半个钟头,柳行风却不感疲累,相反丝丝精气自丹田中生出,滋润经脉,巩固筋骨,他的一呼一吸愈发长了,对内功之根本道理“吐故纳新”的领悟也更深了一层。

  他每一次吐出的,都是偻偻白气,与冬天呼出的热气不同,这是实实在在的毒物,人身体内的湿气、浊气都在他一呼一吸间慢慢消减。

  身体地废物、渣滓。全都被他吐尽。而吸进地却是少室山顶最纯净地新鲜空气。这中间地处不言而喻。柳行风现在地感觉。就好比一个久病之人忽然病愈。不咳了。不喘了。腰背不痛了。呼吸顺畅了。肺部一片清凉温润。仿佛浸在氧气中无比舒适。

  远离喧嚣。贴近自然。内功地养生之道。也就在于此。

  秋风扫过。可能是因为现在朝阳初升。耳畔呼啸地风声也不含半点衰败颓唐地意味。反而有一股蓬勃向上地朝气自他心底涌起。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之中满是阳和之态。

  只是那股憋闷地感觉。依旧盘桓心间始终不散。

  尘虚和尚脚步一顿。忽然驻足不动。眺眼远望天际浮云金阳。

  柳行风也停了下来。他发现在这半个多小时中。他不知不觉地就从五乳峰下少林寺登上了另一座山峰之巅。

  尘虚和尚纵上一块大石,双手叉腰,宽大袍袖被大风吹得猎猎而动,他张开大口,贪婪的深深呼吸,然后纵声大笑,笑声浑厚而悠扬,震烁山间,鸟兽为之奔走,虫鱼为之惊绝。

  柳行风听他大笑,心中不由自主的涌起种种其妙之感,好像这些都是亘古以来就印在了他灵魂深处,只不过年深日久,桑田沧海,被他忘却了而已。他双足一顿,身体顿时如一偻飘絮荡起,晃悠悠落在尘虚之畔,望着天际云如沧浪,山下翠峰浩荡,久憋着地一口顽固郁气终于松动,他也学着尘虚和尚一般叉腰,胸膛起伏不定,一股沉重的气流就这样涌向了他的喉头,涌向了他地口腔,他不由自主地长长一吐,鼻音、喉音、嗓音在舌根处翻卷了数圈,终于如黄河之水般奔腾倾泻到唇齿之间,一股清越激昂的音调顿时响彻山间,婉转而高亢,与尘虚和尚浑厚而悠扬的笑声交相呼应,攀上云端,望桑田变换,笑古今不羁,叹苍生多情,种种情绪,种种思量,都在这一呼一吸之间。

  这一座山峰之上的飞禽走兽顿时热闹了起来。

  哦,这一次地呼吸,或许应该被称作“啸”。

  柳行风记得李猎水说过,“啸”,是早被刻在炎黄子孙灵魂深处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声啸,足足啸了十五分钟以上,不时有小猴小兔等小动物过来偷偷瞥上几眼,树梢上也有两条青蛇撒欢吐信,这些动物一见面并没有天敌之间该有的警惕和敌意,也根本不像动物园里见到的那般温顺或凶恶,相反却极为灵动可爱,它们也试着发出各种各样的“咯吱”“嘶嘶”的声音与两人相合,

  融和谐。柳行风根本没想到自己刚刚吸进地一口气久,但随即他就明白了,这并不是气,而是息,一呼一吸间的停顿,被称作“息”。

  他一声啸毕,尘虚也紧接着停止大笑,拍着柳行风的肩膀微笑道:“小家伙,这一手玩得可痛快?”

  柳行风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种压抑的感觉,都是这个老僧刻意营造,逼得他不得不长啸出声,这一下念头顺达,他心境上又进益几分,虽然称不上神而明之,但却胸怀大畅。柳行风哈哈笑道:“痛快,痛快,老和尚,你说过玩两手的,另一手又该怎么玩?”说着一把揪住尘虚脏兮兮地袍袖,也不忌讳上面积淤多年的污垢,好像生怕他逃掉,没得玩了。

  尘虚笑道:“你和你爷爷一样,是个爽快人。放心,和尚保管带你玩个痛快,只是刚才跑也跑累了,咱们不妨坐下来休息一会,老僧可不像你这般年轻,老来不以筋骨为能啦。”说完一屁股坐下,眯着眼眺望天上山下风光,逍遥快意。

  柳行风也跟着坐下,他已感觉到那一啸给他带来的好处,神清气爽不提,昨晚一夜赶路未睡地疲惫也消失殆尽,身体中更有气流如珠,周转不休,好像史记货殖列传中所提到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蝼”,生生不息,无穷无尽。一夜奔走,连斗数场之后,他现在才有闲暇从近处打量这个老僧,但见他环眼豹头,俨然猛张飞复生、活李逵再世,可一身气质却通透阳和,不暴不躁,相反还有几分书卷气息,让人对他经年不换地污秽长袍也失了厌憎之心,更让人奇怪的是,他这身装束虽然脏兮兮地,却没半点臭味。

  “曹孟德言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换在苍茫云海,似乎也一样说得通。”尘虚哈哈一笑,指着被阳光映得金红的翻滚不休云层。

  柳行风也仰头看那云海波澜,对这天地奇景自然造化更生敬畏之心。

  尘虚和尚伸手抓住一只大着胆子努力往上跳的兔子,摸了摸它脑袋,然后把这红眼睛的家伙放了,他轻笑道:“还在体悟妙处呢,小家伙,你之本性,似乎该是天马行空,浪漫洒脱,但每每行事,就不自觉受到各种束缚,怎么,你父亲虐待你?”

  柳行风瞪他一眼:“我老爹就是规矩多了点,虐待?亏你想的出来!”

  尘虚和尚笑道:“规矩多点不是坏处,人要没规矩约束着啊,就乱了套了,你瞧出来了么?”

  柳行风一怔,道:“瞧出来什么?”

  尘虚和尚神色一敛,道:“永智那番话中的点。”

  柳行风这才恍然,原来尘虚和尚早就知道释永智那番话有问题,他点头道:“不错,不过永智大师虽然怯弱了些,但不像会说谎之人,何况他说完之后更赌咒发誓,我相信,他并没做出有辱师门的事。”

  尘虚摆手笑道:“你别急着为他辩护,老和尚活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我这师侄是笨了点,老实了点,懦弱了点,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说着,他有意无意的瞥了柳行风一眼。

  柳行风心中一动:“您是说,我舅舅设套骗他?”

  尘虚道:“未必没这个可能,永智是个老实人,所知道的都是听你舅舅和那个劳什子余庆贤的一面之词,你说,可信不可信?”

  柳行风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隔了半晌,他忽然道:“如果是设套骗他,那周履辛又为什么要杀周履冰,他们可是亲兄弟,听永智大师的描述,周履辛似乎恨不得把周履冰剥皮拆骨…”

  “古往今来,兄弟阋于墙的事迹,还用得着老僧举例么?小家伙,你秉性纯良,不知道这中间的花花肠子。老和尚也不多做追究了,但如果你想为你那舅舅化解仇怨,就问清楚他当年到底怎么一回事,理清脉络,或许能找准真正病根一举铲除。”尘虚和尚漫不经心的说道,柳行风听得连连点头,但对最后一句却不以为然,心想周清羽之父是的的确确死在自己舅舅那一干人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化解?但还是问清楚吧,他心里暗想道。

  尘虚和尚瞧他神色,心知自己那番话有一半起了作用,他抖了抖衣袖,站起身来,笑道:“好啦好啦,不提这些过去的事了,你爱怎样怎样,和尚带你去玩第二手。”

  柳行风也是振衣站起,一声长啸,驱尽心中阴霾,欣然道:“好。”

  ps:前两天校园网出问题,都是烦劳俺们亲爱的老大发章节,今天网速鸟,俺胡汉三又回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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