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雨夜所特有的躁动的寂静。
但这黑与雨组成的寂静,一辆狂奔的马车猛然把它们撕成碎片,沿着泥痕和溅水的直线,沿着车夫焦灼的喝骂和嘹亮到刺人的马鞭声拉成的直线,在建康城的小巷大道中狂躁的横行而来。
随着这狂躁的声音传来,街道口靠墙的黑暗中猛然竖起一排人影,领头的人戴上了蓑笠,走出遮蔽风雨的屋檐之后,他挺了挺后背仿佛把湿气和烦躁都抖落在了身后的雨里,然后他抽出了发亮的刀刃,远方的黑暗彷佛如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这辆狂躁的马车就如同从这怪兽口中一跃而出的小船,而他和他的手下就像大海中的一道锁链,长刀横出,马车不情愿的停在了他们面前。
“来者通名。”戴蓑笠者看了一眼拉车四匹健马口鼻间的白气,抬头问道。
“我。”
没有通报所谓高姓大名,马车车窗中伸出一个人头来,他看着蓑笠客毫无表情的说道。
江湖很大,没人认识所有人;江湖很小,几乎所有有名的人别人也许都知道,因此很多人需要通报姓名。
但这个人没有通报,只说了一个“我”。彷佛他知道他的脸和一张包金的名剌有同样的效果。
这是一种自信。
而且不是自以为是的自信,拦在路口的一排守卫看见他的脸,都是一愣,然后同时收起了兵刃。领头的还上来问候,已经是一脸地谄笑:“不知道是唐博唐公子大驾光临,小人是慕容……”
坐在车里的唐博一挥手,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我要过去。”
“您是要看望章掌门吧?可是他还没回来,我们兄弟受命守卫昆仑住所已经两个时辰了,我没看见他们人回来……”领头的还在解释。摆明了一番好心,免得贵客扑空。
主人不在家,但唐博不在乎,他很不耐烦缩回车里,大叫一声:“起车。”
马车车夫立刻亢奋的抽动马鞭,马车丝毫不顾前方的人墙,直冲而前,看那架势。别说只是几个武林中人,就算前面是个悬崖火海,这辆马车也会毫不迟疑地轧过去。
几个守卫的人仓皇而惊骇的两边跳开,闪出一条路来,然后是继续仓皇恼火而无奈的躲避着车轮碾起四散飞溅的肮脏泥水。
“不好意思,我家掌门出去了,您请回吧。”昆仑院子的守卫不同往日。人人握着刀,眼睛朝外,一脸的如临大敌,连屋顶上都走着巡视的高手,远看去彷佛这个院子活了过来。在不安地蠕动着。
唐博脸上的笑容彷佛僵硬了,他捧着手上的锦盒,用他生平绝无仅有的低声下气的口吻说道:“小兄弟,我知道你家掌门不在家,但我有急事要见他,可否让我等他回来?”
“随便你。”回答是冷冰冰的。
“难道不让我家少爷进去等吗?”替唐博打伞的车夫怒不可遏地叫了起来,早知道这昆仑的人不过是一群进了中原的马匪,连请自己尊贵的少爷进去等的礼节都不懂。
“抱歉。”守卫地脸还是那么苍白。那是一种震惊恐惧加上战斗前兴奋的焦灼:“林羽先生走前吩咐,在他们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入我们的宅子。”
“混账你妈的!你知道唐门的地位吗?!”唐博还没说话,他的车夫已经把嘴伸过了少爷耳边,咆哮起来。
“闭嘴!”唐博回头怒道,背后那愤怒的猛虎立刻变成了受惊吓的小绵羊,再无声音。
“我在车里等。”唐博转头朝那昆仑弟子强笑了一下。
“请您把车移开这个街道。”守卫说道。
“什么?!”唐博地眼皮立刻吊了起来。
那年轻的弟子第一次遇到唐博这种眼神,也吓了一跳,他退后一步身不由己的解释道:“有刺客行刺我家掌门,这条街道只有我们昆仑一家院门。街道上如果有车辆,会影响我们的视线和听力,您明白?请去后街吧,或者去那边街口,反正院门前有长明灯,掌门回来你会看见的。”
“你妈的有种别让我遇见你这小狗娘养的遇见了我不废了你我不是唐门的人!”车夫瞪起眼睛用极快而且囫囵的凶狠口语指着那弟子鼻子骂了一遍,然后扭头眯着眼睛用缓慢清晰关切到温柔地语气对唐博说道:“少爷,外边雨大风湿,你就移步到车中,我们到那边路口等,我眼睛极好的,我守着他您放心,他回来我肯定不会错过。现在天晚了,您正好睡一觉补补精神,您一向睡的很早的。”
“老李,你把车移过去。”唐博指着路口对车夫说道,接着自己转身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台阶上,抱着锦盒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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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人吗?!”此刻建康的夜中,无数在武林中位高权重的人在床上被手下唤起,在听完汇报后,第一句话异口同声的就是这个。
霍长风没有睡,他穿着整齐,坐在建康飞鹰堂最高的虎皮椅子上,下面按次序坐着黄山石、林谦、刘远思,苏晓只有站着的份,这些清醒之极的长乐帮豪雄在听到刺杀现场传回的第一手情报,得知那个人不仅躲开无架神机弩加特制毒箭的梅花锁射,而且在中了一支淬毒的强弓大箭后,可以凭借内力催毒出体而毫发无伤后,一片大眼瞪小眼后好久,所有人终于推回耷拉到膝盖的下巴后,第一句话就是:“他是人吗?!“
包括霍长风。
慕容秋水也没有睡,他在得知章高蝉遇刺后,马上前往翠袖府邸看望武神的半路上遇到齐元豪,他通报了同样第一手的情报。
一贯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慕容秋水。这次他以罕见地感情用事的语气吐出这句话,而且是在愣了许久之后。
“他是人吗?!”
只有一个大人物没有发出这惊叹,一开始没有发出。
他就是武当千里鸿,他和唐博一样有同样的习惯,睡的很早,他不会用那些他看不起的方式娱乐自己。手下把他从被窝里叫醒,在他听到大体事件描述后,愣了良久后,他突然赤身裸体的从床上跳到了地上,满脸是亢奋下时隐时现地无声狂笑,一拳打开木窗,让风雨浇灌到他高高挺起的胸膛上,他对着那阴沉沉的夜雨大吼起来:“想搞我千里鸿?搞啊!哈哈!哈哈哈哈!”
不理手下惊喜交加的汇报。他转回身,在地毯上小跳着挥舞着拳头,又彷佛刺出一次又一次隐形的剑,打倒身边一个又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他嘴里嘿嘿笑着:“慕容老二你脱不了干系!
的?切!你搞啊!哈哈!你们这帮小丑!”
跳了良久,他才舒服的喘着气,让婢女进来服侍他穿上豪华地衣服。这个时刻他才好像从狂热的兴奋中摆脱出来,一脸想起什么事情的模样扭头问道:“你刚才说章高蝉什么?五架神机弩?改造过的毒箭?唐门最厉害的那种毒?”
得到手下的应答后,千里鸿脸上的兴奋突然象被人抽了一鞭子般,愣了片刻后,那里变成了恐惧和震惊交织地空洞苍白。他喃喃道:“他是人吗?他是人吗?”
黑夜中本已沉睡的昆玉楼此刻又醒来了,而且像沸水一般沸腾开了,***通明映照下,夜空洒下的一片片白色雨帘,无数人头在这些雨帘中钻进钻出,人人脸上没有疲倦,有的只是兴奋震惊刺激下的渴望。
虽然行刺武神发生在慕容地盘,但长乐帮锦袍队“因缘际会”下适逢其会。六个杀手他们杀了五个,可以说是这次事件中地大功臣,因此也就有了和慕容谈判的本钱,在长乐帮战场指挥官王天逸的强烈要求下,事后赶到的慕容秋水同意把解决这次事件的地点定在两家地盘的交会处,宋家的昆玉楼。
虽然发生在雨夜中,但武神被刺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建康的武林,各路豪杰纷纷从被窝里爬出来、从赌桌前站起来、在青楼姑娘地环抱里冲出来,在深夜里冒雨朝昆玉楼蜂拥而来。
只为看这千载难逢的热闹。
昆玉楼大厅的闲人越来越多,但始终离大厅高台有三丈距离。彷佛哪里有个太阳,人人都想看见他的光辉,但又不敢离得太近怕被烧焦,章高蝉就是这个太阳。
他穿着绣着慕容世家标志的一件雪白丝袍,低着头,神经质的背着手不停的在上面走来走去,彷佛一头关在笼子里被激怒的豹子。
“王天逸,人太多了!”慕容世家的建康代理总管齐元豪对旁边长乐帮的锦袍队司礼王天逸扭头说道。
他们俩好像都看对方是身上满是刺地刺猬,不约而同的拉开一丈远的距离,一左一右抱臂站在台下,踩定了自己地盘的方向,傲然看着那些其他门派中人的神态,彷佛是两个门神。
“那么只允许进掌门和门派代表?”王天逸回应道,两人打量了对方一眼,同时点头。
齐元豪大声喝令手下把地位低的人赶出大厅,并下达了封锁建康一侧通道的命令。
王天逸冷笑一声,对着自己的手下打起了一连串手势:往长乐帮方向一推手,….,然后竖起了拇指,往回一拉,点了点头。
命令不是用口传达的,但意思很清楚:封锁附近交通,只许领头人物通入!看见这手势,十几个锦袍队成员立刻躬身致意,然后转身风一样冲进夜雨里。
看对方炫耀自己手语下令的快捷隐蔽,齐元豪不屑的哼了一声,心想这家伙今天很嚣张啊,真***是小人得志。
王天逸今天确实是罕见的得意:这次行动是他一手抓起来的!从在慕容世家建立据点“鸽巢”,送进去刺客,到研究行刺方案、训练杀手行动,一直到今天让武神见血。就整个行动而言,确实是一曲刺杀的经典杰作。
而这杰作对他这个操作实行者来看,更是汗水浇灌后开出的娇艳花朵。
每一步都殚精竭虑,力求完美到无懈可击。
就拿五架神机弩的梅花锁杀,就是他和暗组老鸟冥思苦想出来地结晶,这一招在武林中从没出现过。简直可以说就是为了武神量身定做的。
五架神机弩加上那些改制弓箭和唐门最好毒药的价格是多少,这是何等奢华的刺杀装备?这么多银子请一队顶尖杀手都够了!武林中身价能值得起这次奢华刺杀的能有几人?
但如果你能值得起,那么五架神机弩反而无用!这样的大人物在大街上行进,到哪里不是保镖成群,不要说五架神机弩,就是十架神机弩齐射,一队保镖人墙就让你徒呼奈何,再强地弩箭也射不透人体。
因此最好的战法反而是一架神机弩突袭。其他银子用来配置轻重兵刃高手进行袭杀。
但江湖上偏偏有这么一个大人物,他身价值得起这个价钱,却没有保镖护卫蜂拥的习惯,只有像小瘪三一样独来独往的单薄。
这样一个人就是武神章高蝉。
但对于他,使用快箭突袭后然后几个高手上前袭杀却是自杀式的愚蠢,因为手里可打的牌只有华山派一群巷战技术二流的笨蛋。
那么只有用装备换武功了,单薄孤零零的行踪适合地正是神机弩群奢华的齐射。五点锁定后,不能腾挪躲闪,再好的武艺也快不过梅花般的齐射而来的毒箭箭群。
但武神就是武神,他没能闪过所有弩箭,但挡开了两组。毫发无伤!
华山派的家伙还算听话,发射时候,通过号令同时发射他们做到了,必须保证到达武神面前的箭群好像一块死亡屏风般同时封住目标,这样才不会有任何时间与空间地破绽让武神逃脱箭群。
发射后,不管效果立刻冲击,华山派也做到了,这是保险。任何刺杀都要在对方要害补刀确保万无一失,不管对方是受伤的活人还是冰冷的死尸。
但武神中箭后,所有人在那瞬间都停了攻击!“这群笨蛋毕竟不是行家啊!”王天逸咬牙切齿的想,但他马上又摇头叹息:“我自己都停了片刻,谁不想看他中毒倒下,谁能知道唐门的最好毒药都对他无效?”
如果章高蝉在那一箭下倒下,那么锦袍队地刀将不会砍向华山刺客,而是把自己的仇敌剁成肉酱,接着就是兵发寿州,屠灭一切敢和长乐帮为敌的“匪类”!
什么江湖规矩?什么有朋来不亦乐乎?什么脸面?刀硬的才有理!长乐帮主持的就是正义!
没了武神。小小的昆仑就算单兵再强,在长乐帮眼里也不过就是一陀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武神没有死,王天逸闭目叹息。
那个强弓位本来是为了提供暗杀支援的,为了这个位置,还特地把个赵乾捷招揽地死士提到那里杀了,他虽然没能把他的热血和仇恨洒在武神身上,但他死的有价值,他的血和恨一样化成了一支利箭,伤了章高蝉。
“真有志士英灵这回事?”王天逸想到自己发的那立了大功的强箭,不仅摇头叹息天地玄妙。
王天逸亲自操弓发射暗箭,不是因为他计划亲自动手,也不是因为他预见到武神会挡箭,而是因为在刺杀前他接收到霍长风签发的绝密命令,打开看后,王天逸当着送信的苏晓的面,把密命塞进嘴里吃掉了,和满肚子的疑惑搅在了一起。
因为霍长风命令他在行动
相机杀掉翠袖!
翠袖?
一个倾国倾城地美女而已。
就算她的才能在于能让所有男人神魂颠倒,那也不是强弓大箭般的显力量,最多就相当于帮派里一个善于经营敛财的账房,只是帮派力量发展的一块土壤而已,值得在这么重大的刺杀中去浪费人力精力刺她吗?
王天逸当时什么也没说,头脑里丝毫没有迷惘,身为帮派干将的他习惯的是执行命令,而不是思考命令的前因后果,此刻尘埃落定,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了这奇怪的顶级密令:“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大的理由。只是因为章高蝉疏远了翠袖,霍无痕近来天天去找翠袖,迷恋的要死。这让他地老爹怒不可遏吧?”
因为被人喜欢,就被暗杀?王天逸微微叹口气:谁叫对方有这个力量呢。
江湖很大,也许你到老只走过江湖中很小的地方;但江湖也很小,混久了,如果你有一点地位,那么几乎所有知名的江湖人物你都能有点直接间接的交往。翠袖对王天逸也是这样,他认识她的时候,她不过是装成小姐的一个美女,她还帮他补过衣服,不算深交当然更无仇恨,但那一刻,身为高手地他要对这样一个女子射出绝对致命的毒箭。
在摸到弓弦的刹那,他不仅清楚的想起了认识她的时候。也奇怪想起了曾经箭术第一的古日扬大哥,他倒在自己匕首下那一瞬间的震惊表情,还有古大哥孤儿寡母披麻戴孝在他灵前眼泪哭干的场景,这些画面石光电火地闪过他的心海,弓弦微微悸动一下,但瞬间力量加了上来,所有的杂念也跟着消逝无踪。剩下的只有平静到冷酷的黑色战斗本能,如同黑色的大海,不起任何波澜,让长乐帮的这个杀手散发出同样黑色冷酷地杀气,这支强弓稳稳的被拉开。然后瞄准,发射,黑色的箭头呼啸着冲了出去。
没有犹豫,也没有迷惘,对一把好刀而言是不会有波澜的,屋子里只剩下一条箭羽留下的散发着黑色死气地尾迹。
回想到这一刻,王天逸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落寞的空虚,如同那发射后的弓弦一松。他回头朝台上那个怒不可遏年轻人看去,他此刻就像一条绷紧的弓弦充满了愤怒的力量:“居然还能给翠袖挡箭?你在江湖随心所欲,有什么可怒的。”王天逸摇了摇头,转了身回来。
此刻台上怒不可遏转来转去的章高蝉,不知道江湖里有多少人今夜异常失望,他们希望他马上死掉,但这其中不包括王天逸。
王天逸在这个地位上,章高蝉并没有侵犯其利益,他不满章高蝉的只是章高蝉肆无忌惮地耍了丁三。
没有自身利益冲突,就没有正常人会为了这样的情况去绞尽脑汁的搞掉耍朋友的人。大家不过是痛恨鄙视加点诅咒而已。
武神死了是很多人的希望,但他没死就是没死,像王天逸这种江湖老手已经被江湖中冷雨淋透了冻实了:向最好处期望,在最坏处准备,然后承担行动结束后的所有后果。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王天逸就是如此,就算武神在刺杀中突然化身为一个金身罗汉,那对他现在也只是在心里添了一条问题:如何在江湖对付罗汉而已,更何况他刚进行完一场针对鄙视对象的“公事”,心态也舒服了不少。
对于他而言,在身负命令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干将,是一条咬住猎物不松口地良犬;但命令中止或者完成后,他和普通人并无太大区别,他不嗜杀不喝血不吃人肉,更不会动不动的大砍大杀。
相反,他正沉浸在命令终结后的胜利快感之中:武神是没死,但他死没死现在和他没什么关系,有命令的时候他们还会交手,甚至必要一个人倒下;但现在武神带来的只有功勋和赏金,亲手一箭成功击伤武神,在章高蝉这种非人的武功面前是多么大的功劳。虽然那一箭是无心插柳之作,不过是帮主自己的无心插柳,一会报告一写,死命恭维一下帮主,他自己得意外加给刚成立的锦袍队讨了一个多大的彩头啊,何等的吉利!
想到这里,王天逸都有点脚发软了。
就在这时,会场内一阵骚动,原来前面来了霍长风和空性,侧面齐元豪押上来了遍体鳞伤的刺客赵乾捷,王天逸脸一阴,这次唯一的不足之处是没在刺杀当场杀掉最后一个活口赵乾捷,不过他已经把这个漏洞弥补到极致:在最后关头,他不顾一切的突破慕容家突然出现的阻碍,装模作样的认出了领头的刺客赵乾捷,他们在青城就有仇,很多人可以作证,有了这一层,王天逸就不怕赵乾捷万一毁约说出真相了,如果说也就是赵乾捷的污攀乱咬打击报复了。
齐元豪一众人把背缚双手的赵乾捷押到台阶前,在章高蝉面前,猛地一推,被打得满脸血污的赵乾捷啪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肮脏血污的脸无力的贴在了地上昂贵整洁的地毯上。
看着昔日的同门、好友,王天逸别过脸去,不再去看,而台上的章高蝉唰地一下停住了脚步,扭头怒视着地上的这个杀手,那目光恨不得把赵乾捷身上剐出个洞来。
作为武林中武功的最强者。躲过五架神机弩的毒箭又用内力逼出了唐门极毒,他已经震撼了整个武林,但此刻章高蝉心中却远不是远方看客心中所想的那种得意那种一览众山小的傲慢快感,相反他满心的恐惧和羞愧。
这恐惧羞愧却是用暴怒的方式展现出来。
第一次,他走在街上,突然有这么多素不相识地人用最歹毒最无耻的法子要置他于死地,他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仇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他一直扪心自问自己虽然不能像丁三那样孤傲决绝的扶贫济弱,但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是个堂堂的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但这样地他为什么会有一群匪徒不顾性命不顾廉耻的要偷袭他,要害他性命,这情形彷佛一个小孩突然发现整天玩耍的草丛里原来满是流着毒涎的毒蛇,又彷佛街上一个素不相识的行人突然对着你拔刀冲过来,说清白地你是凶手要杀了你,这不是荒诞吗?就是这种恐惧这种震惊就是塞满章高蝉胸臆的唯一感觉。
除了这些外,章高蝉还有失望和孤独。
失望是因为翠袖。他喜欢她的容貌,喜欢她的温婉,喜欢她喜欢他的可人,但今夜他中箭后还奋不顾身的接住了她,为的只是不让她受一点惊吓。但当她看见他背上耷拉着剧毒大箭的时候,她却跑开了。
如同一个大侠仗义打跑了一群抢劫地匪徒,扭头一看连受害者都跑光了,这种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失望之后
独,从被刺杀到现在,眼前到处都是人围着自己,他己都认识,每一个自己都以为是自己的崇敬者或者好朋友。但现在他们关切的目光后面藏着的全部都是震惊,彷佛在看着一头怪物。
难道没人关心自己胜过关心自己的武功吗?
难道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自己的感觉吗?
难道这些日子里认识的几百个江湖豪杰里没一个能真正安慰自己吗?
难道没有一个人可以不把自己当可怕的怪物武神,而是当作一个受惊的朋友来看吗?
没有一个。
“大家都关心武神,却没人关心我。”章高蝉在心中喃喃自语,一瞬间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繁华地建康,鼎盛的武林大会,但章高蝉却像行走在荒漠中,只有他一个人,踩着的是孤独,远方仍然是孤独。无穷无尽的孤独。
这个时候,奄奄一息的赵乾捷竭力从地上跪着直起腰来,这一刻全场都静了下来。
赵乾捷慢慢的抬起满脸的血污,努力睁大高高肿起的眼皮,他看着台阶上方章高蝉,他一字一顿吼骂道:“瞎眼老天爷!我即便成鬼,也会去找你!”
台下静了片刻,轰的一声大响,看客们人人被这阶下囚的硬气激动的红光满面,有人大声叫好有人大声喝骂,只有章高蝉咬牙切齿的盯着对方那高高肿起眼皮下的眼珠,冷汗却出来了,无来由的恐惧和色厉内荏的愤怒,让他竟然不敢直视这死士的眼睛:他被刺杀了,在对方的气势面前反而像自己欠了对方的,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别过脸去,再也不看赵乾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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