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晃悠晃悠的终于被抬到了相爷府门前,一名黑衣家丁恭敬地掀开了轿帘,恭敬道:“柳公子,相府已经到了,请您出轿。”
柳放走出轿子,只见门前红毯铺地,两队侍卫兵整齐的排列,一个紫袍黑髯,身形高挑,面相长得像狐狸一样的老者,一脸威仪的当门而立,看那架势应该就是左丞相。他居然会设红毯在门口相迎,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他身后恭敬,谨慎的还站着两个葛衣麻衫,道貌岸然的中年文士,目光湛然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瞧样子竟像是两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见到柳放出来,那左丞相立马堆上了笑容,眼里却无丝毫笑意的迎了上来,笑呵呵道:“贵客贵客,久闻柳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容,那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呀。”
柳放抱拳刚想施礼,那左丞相却一把拉住他手臂故作亲热的大声道:“柳公子休要多礼,你是世子殿下的救命恩人,那也等于就是老夫的恩人,老夫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敢受公子大礼?今日好不容易寻得柳公子,还望柳公子莫嫌轻慢,老夫也已经差人去禀报世子殿下,相信用不了多久,殿下就会亲自来相请柳公子入宫,还望柳公子莫嫌舍下简陋,随老夫入内薄饮酒水,聊表寸心。”
“不敢不敢,相爷您太客气了,在下一介草民,怎当得起相爷如此大礼?”柳放客气的谦虚,心里却越发的警惕。好个老奸巨猾的左丞相,明明是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令他恨之入骨,可他却还做作的大礼相迎,故意演戏给别人看,企图蒙蔽外人的眼睛,方便他暗中行事,果真是奸猾老道,难怪他能坐上这么高的位置。
左丞相热情洋溢的挽着他的胳膊进了大厅,请他上座。厅里也早准备好酒宴,歌女舞姬也纷纷上场,琴曲笛音,轻歌曼舞,脂粉香味,熏人欲醉。
左丞相举杯微笑道:“柳公子,老夫敬你一杯,你救了世子殿下,这可是大功一件,以后还望公子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老夫感激不尽。”
“丞相太客气了,在下深感惶恐。”柳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杯快碗碟,酒水点心,他虽然只是微微留意了一下,可也看出这左丞相并未在酒水上面动手脚,是以放心大胆的饮用。这大厅他虽然也只是微微打量了一下,却也已经知道,这厅内的暗角处除了有两对侍卫兵守护外也并无其他埋伏,唯独形迹可疑的就是左丞相身后的那两名中年文士,他们寸步不离的跟在丞相身边,看上去像是贴身保镖,可他们的目光却总是盯着柳放。那些歌女舞姬也都是些普通的姑娘,吹笛弹琴之人也都是普通的乐师,并无丝毫可疑之处。
柳放心中不觉大是奇怪,这个左丞相究竟安的什么心?瞧这阵势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请他喝酒,并没有设下什么陷阱埋伏。那两个中年文士虽然可疑,但是他可以断定,他们只是左丞相的保镖而已,他们会盯着自己看,那完全是在防备着自己会对丞相有所不利,所以才会紧盯着自己。这也太奇怪了,所谓会无好会,宴无好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坏了他的好事,他当然是怀恨在心,意图报复,可瞧这光景,这似乎不合情理。
左丞相笑呵呵的又接着道:“这些天世子殿下为了寻找你这位救命恩人,可是出动了不少人马,只差没把这长沙郡翻个底朝天,老夫幸运,能请得柳公子大驾,相信世子殿下也必定会对老夫刮目相看,给些赏赐才是,这可也都是柳公子的功劳,来来来,老夫再敬你一杯。”
他满口功劳,赏赐,说得俗不可耐,仿佛他邀请柳放来喝酒就只是为了讨好世子殿下,博取欢心。柳放心下虽然狐疑,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含笑喝酒,谦恭道:“在下惭愧,劳烦丞相如此盛情款待,实在过意不去,只是听说覃老爷也在府上做客,不知道可否请出一会,在下感激不尽。”他也实在懒得再和这左丞相虚以伪蛇,是以三言两语话入主题,还是先见到覃老爷,这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左丞相举杯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柳公子想见覃老爷,那简单,我立刻派人去请,他先前喝得有些醉了,所以我让他在房间稍作休息,现在想必也应该醒了一些酒,应该又可以再喝上几杯,来人,快去请覃老爷出来一起喝酒。”
立马有人领命去了,这时突然又有人来报:“禀王爷,世子殿下,四王爷,四王妃驾到。”
左丞相立刻束冠整带,大声道:“快,出门迎接。”当先步出大厅,赶忙迎驾,柳放也只好跟着一起迎出。
只见世子殿下萧安璥一身锦袍玉带,面容严肃冷厉,带着一大队侍卫兵匆匆走了进来,萧奇俊和楚甜居然也跟在身边一起来了。
左丞相谦卑的施礼道:“老臣见过世子殿下,见过四王爷,四王妃,接驾来迟,还望恕罪。”
“丞相不必多礼,听说丞相已经找到了小王的救命恩人,他现在何处?快请出一见。”萧安璥虽然憎恨这个老狐狸,可表面还是装得有些些客气。他才问完,柳放已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谦恭的施礼道:“草民见过殿下,四王爷,四王妃。”
“柳放,大家老朋友了,你无须客气。”萧奇俊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责备道:“你救人可是大功一件,你怎生用了个假名字来骗我堂兄?害得他好找,等下定要罚你。”
“在下......”柳放尴尬的红了脸,想要解释,萧安璥已一把握住他的手大笑道:“无妨无妨,能找到阁下,小王已经心满意足。”
左丞相闪了闪眼睛,恭敬道:“殿下,老臣已经备好酒宴,还请入内薄饮酒水,坐下慢慢谈。”
“好,难得左丞相有心,帮我寻到了救命恩人,小王我感激不尽,待会我定要多敬丞相几杯。”萧安璥亲热的拉着柳放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下人们早已备好了坐位,添置好酒水,点心,佳肴,恭候大驾。
覃老爷也已经到了大厅,见到他们进来,忙恭敬地跪下叩头道:“草民覃德妐叩见世子殿下,四王爷,四王妃。”
“勉礼,”萧安璥微微拂袖,淡笑道:“今日丞相做东,覃老爷你也无须拘束,尽管放自在些。”
“是,多谢世子殿下。”覃老爷好像紧张的冒汗,垂着头退到一旁。柳放见他安然无恙,心下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这左丞相也确实奇怪得很,他不但请了自己来,而且还请来了世子殿下,看来……这次他并不是要加害自己,倒是自己多虑了。
大家都坐定后,歌姬舞女又开始献唱跳舞,左丞相频频劝酒,楚甜酒兴大发,伙着萧安璥,萧奇俊轮流灌柳放的酒。
萧奇俊听说柳放酒量最好,是以首先就举杯道:“柳放,素闻你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虽然你我一路同行,但是却还没有好好喝过一次酒,今天你倒是要让我们开开眼界才行。”
“四王爷谬赞了,在下酒量有限,唯恐酒后失仪,不敢多饮,还望四王爷海涵。”他这段时间重伤初癒,身体还很虚弱,又加上昨夜一夜未眠,到现在也未进食,酒量自是大打折扣,是以也不敢逞能,只有谦虚一点。
“诶,柳公子这话说的不对,”左丞相皮笑肉不笑的大声道:“你虽然对殿下有救命之恩,可是你用假名字骗人,这可也是一桩大罪,现在殿下顾念公子你的救命之恩,不予追究,你怎么着也得自罚三杯,以示敬意才对,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柳放,你要先自罚三杯。”楚甜兴奋地接口道:“然后再来和我们喝酒。”
“既是如此,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借酒三杯,给殿下陪个不是。”不得已,柳放只有连饮三杯,先行谢罪。
萧安璥哈哈大笑,举杯道:“好,柳公子,小王承蒙你出手相救,感激不尽,小王也敬你三杯,聊表心意,希望柳公子再也不要自认是小偷来欺骗小王了。”
柳放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又连喝了三杯,尴尬道:“在下胡言乱语,贻笑大方,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哈哈哈,那可不行,你这个小偷,小王可是要记你一辈子的。”萧安璥大笑着调侃道:“我可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救了人不留名也就算了,可你居然还要冒充小偷,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我这辈子怕是都要忘不了你哟!”
“来来来,柳放,为了你这个奇怪的人,我萧奇俊今天也要来敬你三杯。”萧奇俊不等柳放回话,也站起了身举杯道:“你我皆是有缘人,千里同行实属不易,这日后仰仗阁下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四王爷客气了,在下能力所及,定当效劳。”柳放也不会说话,只好继续喝酒。看来这左丞相设的酒宴,今日竟变成他柳放的敬酒会了。
覃老爷一旁瞧着他们敬来敬去,转瞬间柳放就已喝了十多杯酒,脸上已是一抹淡淡的绯红,虽然还没有醉,但这样敬下去,醉也只是迟早的事,耳边回响着左丞相给他说的话,眉心不觉紧紧竖起了两道刻痕,望着他呆呆出神。
“覃老爷,我知道你总共有十五个儿女,十八个孙子和八个孙女,我也知道柳放曾经救过你们夫妻一命,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杀了我的人,所以他必须死,我这里有一枚特制乌金指环,指环上有一根尖刺,这根尖刺上已经涂上了剧毒,你只要戴上这枚指环和他握握手,刺破他的皮肤,剧毒就会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一个时辰后就会毒发,六个时辰后身亡。”
“相爷,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求你放过小的,我怎么也不可以去杀他的,还请相爷大发慈悲,绕过我们吧。”
“嘿嘿,你的救命恩人?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提防你,实话跟你说了,既然这次我请你来了这里,就没打主意放你回去,你们覃家上下这么多口人,我早已经命人刀架在脖子上了,你若不答应,我就让他们全都去阴曹地府见阎王爷,你自己考虑清楚,是牺牲那个柳放换你那一大家子的平安,还是牺牲他们换柳放一个人的平安?”
“相爷,求你饶了小的吧,我有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们,相爷,求你收回成命。”
“你以为本相爷缺钱么?少罗嗦,你答不答应?如果你不答应,我让你全家立马人头落地,死了也是一群糊涂鬼,只要你杀了柳放,我虽然会将你收押,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日后自会想办法帮你开脱,留你一条性命,你仔细想想,你得罪了我,你们全家还能活么?你那两个当官的女婿也要乌纱不保,枉死大牢,我这可不是吓唬你,本相爷的势力如何,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必不陌生,你若不照我说的办,你也休想活着见得到他们,立马就要你人头落地。”
那凉飕飕,冰冷刺骨的剑架在脖子上,真是令人心寒胆落,他终于不得不屈服的戴上了那枚乌金指环,为了覃家上下,他只有选择对不起柳放了。
望着柳放那张微笑着像阳光一般灿烂的年轻脸庞,他揪心紧张的全身都在冒汗,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还曾经怀疑过他会不会是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他却反而要来谋害他,这真是什么世道?什么天理?可他覃家上下这么多口人的性命,包括他自己的命也都捏在那个奸贼的手上,他能怎么办?柳公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牺牲你一个,换我一家人的平安,我不得不这么做,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的卑鄙,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一定要来报答你。
“覃老爷,听说柳公子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不来好好敬敬柳公子?”左丞相突然笑眯眯的冲着覃老爷大声发话,眼里的笑意尖锐而又凌厉:“你这是不是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大家可都敬了柳公子好几杯呢,看来你也该自罚三杯才是。”
“是,相爷说得有理,小老儿应当自罚三杯。”覃老爷回过神连忙站起身,连饮了三杯酒,勉强定神微笑着又斟好了酒,走到柳放的面前,手心微微朝下的伸过手去,有些激动道:“柳公子,你对小老儿的救命之恩,小老儿没齿难忘。”
柳放酒意微醺,不疑有它的伸过手去,面对这个当年狠心抛弃了自己的亲爹,故作镇定的微笑道:“覃老爷不必客气,些许小事不足挂齿。”他虽然一直警惕提防,可他再聪明也没有想到覃老爷竟然会来暗算自己?就连躲在暗中保护的关媚也没有想到问题竟然会出在覃老爷的身上,在看到丞相府里并没设下埋伏,并且还请来了世子殿下后,竟也放松戒备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