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已是薄暮时分,柳放依依不舍的送苏那柔回偏院西厢房后,便吩咐小二随便送了点吃的到他房里,稍稍调息了两三个时辰,便又悄悄出门,前往城东郊外的将军府。林灵羽和她的几个保镖居然都还没有回客栈,他倒也省了不少事。
晚风轻吹,吹得清爽又舒适。月明星闪,无忧无虑,冷眼看人间俗事。
将军府门前,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血红的灯光仿佛幽冥世界发来的妖艳之光,神秘吸引。大门大敞四开,仿佛正等着迎接贵宾。
柳放跃下马背,套好马,慢慢拾阶而上。刚走到门前,便有一男一女,两名穿着黄衫的弯刀弟子迎上来,朗声道:“柳放,你终于来了,家师已恭候多时,请随我们进去吧。”
柳放也不出声,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这个关媚对他的行动似乎了如指掌,看来是没少监视他们。
院子里灯火通明,不少弯刀弟子都还在勤练武功,舞刀弄枪的耍得呼呼有声。
穿过练武场,花园,那两人将他带进内院的墨斋书房。关媚一身蓝衣,蓝裙,蓝面纱,正在书房勤奋读书,天天向上。
柳放看见她就一脸厌恶,肚子里直把她骂了千百回,老妖妇,装模作样,一把年纪了还看什么书?死不正经的老巫婆,现在拿你没办法,以后总会有办法整治你的,死老太婆,死瘟神,神经病.......
那两名弯刀弟子恭敬地施过礼后,便退出了房间。关媚缓缓放下书卷,抬眼瞅了瞅他,一见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摘下面纱,缓缓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一双妩媚妖娆的媚眼盯着他上下打量好几遍。
“柳放,你可是做决定了么?”
冷冷的瞪她两眼,虽然还是不敢深看她,但是比起以前来却又好了很多,不用银针扎手指头,也能面对她那张妩媚的勾魂笑脸,这恐怕都要归功于苏那柔。自从苏那柔对他也敞开心扉,并且还有些亲密举动后,他满身心,满灵魂都是她的倩影,即使这个关媚再勾魂,再动人,王女草再厉害,他也还能把持得住,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一见了她就得失心疯,甘愿为奴为仆,鞍前马后的侍候。
“叶醉秋呢?我要见他。”不想跟她多废话,柳放直接开门见山。
关媚却不急不忙的走到茶桌前,缓缓坐下:“不用着急,过来先陪我喝一杯茶。”她对柳放倒还真是越来越有些好奇,这小子真是个异数,居然能不被王女草所动?这还真是一个奇迹,有意思。
柳放不耐道:“我没有心情陪你喝茶,你还是快点把叶醉秋交出来。”
“柳放,你最好还是先学会一件事。”她一边斟茶,一边漫不经心道:“在我面前,你最好放乖一点,听话一点,否则......”
不等她说完,柳放已经走过去,端起茶杯一口喝完:“好了,茶已经喝过了,你该放他出来了。”
关媚微微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坐下,喝茶要慢慢品,哪有像你这样牛饮的?要见叶醉秋也不急这一会,还有一个人,我想你也一定会很想见的。”
不得已,柳放只有乖乖坐下。这个老妖妇,真是要把棺材里的死人都给气活。
关媚又帮他将茶满上,笑盈盈道:“我这个茶虽不是什么好茶,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茉莉花茶,但却也芳香怡口,韵味悠长,你仔细闻闻,是不是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柳放哪有心情管她的茶好不好,沉着脸道:“我不懂茶,不会闻也不会喝,我答应你三天之后搬离客栈,所以请你还是先把叶醉秋放出来。”目前反正拿这老妖妇没有任何办法,不如先避其锋芒,化明为暗,刚好也要回杭州一趟,正好可以暗中行事。
关媚端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睁着一双媚目注视他许久才道:“萧水寒也在我手上,你想不想见他呢?”
柳放心中虽然震惊,恨不得一把掐死她,但表面却还是冷静恭顺。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二人?”
“这二人我只能放一人,你考虑一下,你要救谁?”关媚闪着眼睛,那张绝世娇颜真是倾国倾城。
“关媚……”柳放嗖的站起,怒不可遏的一脚踢翻桌子,茶壶,茶杯飞出去老远,摔到地上“咣当咣当”的碎了满地:“你这老妖妇,你究竟想干什么?”
关媚却声色不动,淡然道:“你发脾气也没有用,这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要救谁随便你。”
柳放气得全身发抖,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按耐着:“你……你要怎样才肯将他们两人都放了?”
缓缓走到他面前,关媚美眸闪动,盯着他许久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先带你去见见他们两个,然后你再做决定。”不由分说,径自出门。
柳放虽然气得肺都快要炸了,却还是只有跟上。
穿过一个庭院,到了一间叫舒然阁的房门口,门口还有两名弯刀女弟子把守着,见了关媚,都弯身恭恭敬敬的施礼:“师父。”打开了房门。
随着关媚走进房间,到了床前,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竟然是萧水寒,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不省人事。
柳放握着他的手一连唤了好几声:“小萧,小萧,你醒醒,小萧......”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用叫了,他中了我的独门毒药,三天之内如果不服解药,他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
恨恨瞪着她,他全身仿佛突然掉进冰窟窿,从头凉到脚。这个狠毒的关媚,这个恶魔,她究竟想干什么?
关媚却冲他甜甜一笑:“走吧,随我去见叶醉秋。”
跟在后面,心里恨得滴血,可惜就是拿她没办法,还是只有乖乖跟着。
穿过一座花园,走过两处回廊,经过两座假山,就到了一个叫仙居的房间,门口也有两名弯刀女弟子看守,见到关媚,也都恭恭敬敬的施礼:“师父。”然后打开了房门。
进到房间,走到床前,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果然是叶醉秋,他那张完美绝世的俊颜,憔悴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像是熟睡,但想来定是也被关媚下了毒。
柳放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叶醉秋呀叶醉秋,你如果不是倒霉的认识了我,今天又怎么会落入关媚的手里,变成这副样子?你的一身武功,又怎么会被这个妖妇废掉?叶醉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看着毫无知觉的叶醉秋,真是心如刀割。
关媚默不出声的注视他,眼神有些古怪。这个柳放,和他儿子的交情又有多深呢?他会先救谁呢?
“你可想清楚了么?你要救谁?”
擦干眼泪,慢慢回转身,柳放一脸悲愤:“关媚,得罪你的人是我,和他们并没有丝毫关系,只要你肯放了他们两个,我随便你怎么处置都可以,要打要杀,要下毒,我绝不反抗,只要你肯放了他们两个。”
关媚闪闪眼睛,有些好笑:“柳放,我若对你要打要杀,要下毒,你难道还有什么能力可以反抗么?”
“你……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本事非凡,可是你的仇人是我,你要泄恨,直接报复在我的身上不好么?我不反抗,乖乖的任你报复,你又何必再多花心思,对付我的朋友?你直接报复在我的身上,这难道不会更痛快一些么?”
“哦?这样听来倒是有一点意思,随便我怎么样是吧?”
她轻轻捏住他下巴,缓缓抬起,仔细审视他的脸庞。他果然毫无反应,一动不动,任她摆弄。
她突然咯咯娇笑:“好,既然你想我报复在你的身上,那我就如你所愿,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要乖乖的听话,不管我怎么报复你,你都不准忤逆我,你可做得到么?”
“你尽管放心,随你怎么报复,我都绝不忤逆你,只要你放了他们两个。”
听到她肯放人,他暗中不由松了口气,至于她要怎么为难自己,他倒是丝毫都不放在心上。
“那好。”她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五粒药丸:“张开嘴巴,把这个吃了。”
他果然乖乖的张开嘴,关媚将药丸塞进他嘴里,笑盈盈道:“吞下去吧。”他果然乖乖的吞下。
“好,看你如此听话的份上,我不但放了他们两个,我还帮你恢复叶醉秋的功力。”
“那我倒是真要感谢关门主了。”他微微一笑,倒还是相当淡定。至于她刚才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他却绝口不问。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哦?”关媚倒是有些奇怪,轻佻的突然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媚媚道:“柳放,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给你吃了什么?”
“想来不是糖果就是毒药,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反正都已经吃到肚子里,又不能吐出来,还不如耳不听,心不烦。
“你倒聪明,不错,那是毒药,没有解药的毒药,它叫锥心刺,每六个时辰会发作一次,每次疼痛时间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发作的时候痛如刀绞,很难忍受。”
“会要命么?”他还是相当淡定。
“不会要命,但会很痛苦,我知道你不怕痛,但这毒却会跟随你一辈子,会折磨你一辈子。”
柳放沉默不语,这锥心刺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小时侯经常都会心绞疼,想来和那应该差不多。
“不过……吃了这种毒药,倒是有一种好处。”关媚眼里闪过一抹促狭。
“哦?毒药还有好处?”
“是呀,每次当它发作的时候,你就会想起我了,定然会恨我恨得要死,一天定要想我好几回。”
“原来关门主对我竟还是这般的情深意重?哈哈哈……我即使不吃这个毒药,我也会时常想起关门主的,只是……关门主你现在可以放人了么?”他心里虽然恼火得很,面上却还是笑得很开心。
“放,当然放。”她突然牵起他的手,笑盈盈道:“我的弟子会先给他们解毒,你就尽管放心,走,陪我再去喝杯茶,晚点我备好马车,让你送他们回去。”牵着他走出房间,前往客厅,柳放也不抗拒,随她前往。
到了客厅,早有弟子备好茶水,糕点。
关媚拉着他坐下,殷勤地帮他斟茶,又拈了一块桂花糕给他,含笑道:“来,尝尝这桂花糕的味道怎样?这可是我平日里最爱的糕点。”
默然接过,慢慢地品尝。他此刻果然听话得很,关媚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还真是一个乖宝宝。
看着他,她眼里也说不出是什么神色:“怎样?还不错吧?”
“嗯,还好。”他面无表情,淡淡回应。这本应该很甜的桂花糕,此刻吃来却是苦的。
“那你多吃点,放心,这个里面是没有毒的,至于报复你么,我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花样,咱们慢慢来,等我想到了新的,我再来找你,你到时候不会不认账吧?”她狡黠地说,一双媚目瞬也不瞬的盯着他,那绝美娇颜下,却不知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柳放微微一笑,居然还很温柔道:“放心,你随时都可以来报复,我一定不反抗,但是你以后都不准动我的朋友。”
“那是当然,既然我已经答应你,我就不会再去为难他们,除非……你先忤逆我。”她也说的很温柔,却听得他心里直发毛。这个老妖妇,真是很会害人。
“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我随时恭候指教。”他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把她的祖宗八代都给骂完了。
关媚端起茶杯慢慢品茗,突然又道:“柳放,你可会弹琴么?”
“略懂一二。”这老妖妇又想搞什么鬼?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上面去?
“那你帮我弹首曲子听听。”她的思想还真是天马行空,一会一个样。
“可以。”他反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也只能由得她。
“那你稍等一会,我去拿琴。”盈盈起身,翩然而去。望着她的背影,真恨不得她就此永远消失。可惜,还没到一炷香时间,她就抱着一把古琴,翩翩倒回,神情还颇有些兴奋。
她放好琴,柳放坐过去,暗暗吃惊。这把琴竟然是闻名天下的焦尾琴,真想不到此琴居然会落到关媚手里。
“此琴是先夫的最爱收藏,他死后,这把琴就留给了我,瞧你那神色,自是知道这把琴的出处和典故,我们就不多说了,弹琴吧。”
微微点头,他也不多废话,拨动琴弦,弹奏一首古曲《幽兰》。他指法娴熟,琴艺高超,加上这焦尾琴的音色又是当今天下最好的,是以弹出的琴曲更是优美动听,婉转悠扬,只是他弹的这首曲却颇带感伤,有些忧郁哀婉。
出神的看着他,静静凝听,关媚的思绪竟仿佛回到了从前,面上竟然也浮现出一抹淡淡哀伤。
柳放为她弹琴也没弹得有多专心,一曲终了,便停下。这时,一个弯刀女弟子走了进来,恭敬道:“师父,一切都准备好了。”
关媚只微微点一下头,那女弟子便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柳放,你可以走了,你的朋友都在外面的马车上,毒已经解了,叶醉秋的武功我也已经帮他恢复,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都会清醒,我就不送你了,日后我自会再去找你。”她抱琴站起,竟然径自走出房间。
柳放望着她的背影如释重负,匆匆起身出了将军府。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掀开车帘,萧水寒和叶醉秋果然都躺在里面,安然无恙,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槐树下,解开天上云,轻轻抚摸马脖子:“好马儿,我们回去了,你乖乖的跟在后面,知不知道?”
那天上云竟像是听得懂人话,竟然还点了点头。跳上车辕,捞起缰绳,挥挥马鞭,吆喝一声,驾车飞奔,那天上云果然乖乖的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一路赶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