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啊,臣无能,臣死罪!那燕王口口声声非要皇上交出……”说话的人是曹国公李景隆,从燕王朱棣营中跪地请降,为首的正是他。如今回到了南京城内,在当今天子建文帝面前,痛哭流涕,陈述前情,当说到燕王的要求时,他瞥了一眼站在皇帝身侧的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建文帝苦笑了几声,对李景隆说道:“爱卿但说无妨,我叔叔要我交出什么?”
李景隆微微抬起头来,用手指了指建文帝身边的齐泰、黄子澄等人,又赶紧降头低了下去。
“哈哈,想让老夫做晁错,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死又何惧!”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说话的人身体健壮,虽然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须发灰白,但声若洪钟,底气充沛,正是兵部尚书齐泰。
“齐老想做晁错,也要先问问朕要不要做汉景帝。”建文帝的语气中突然透出了坚定。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本不是太祖皇帝理想的大明皇帝,叔叔既然来取,我给他便是,只不过既然一日为君,就不能行苟且偷生之事,他要取这社稷,就将寡人的命一并取了吧!”建文帝大殿台阶上站了起来,再次俯视着这生活了四年的皇城,突然悲从中来,身子一晃,又再次跌倒在台阶之上。
身边的齐泰、黄子澄以及御史魏冕、翰林院编修程济等人赶紧围拢上前,将建文帝搀扶起来。
只见黄子澄顿足道:“国家危难之际,方孝孺却不知所踪,枉我与齐泰等人当初保举此人,如今他竟然做了缩头乌龟,真是让老夫汗颜啊!”
建文帝摆摆手道:“人各有志,方孝孺当今大贤,若真随朕死了,朕倒觉愧疚了。”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跪倒奏道:“御史连楹恳请皇上以社稷为重,切勿轻生,当初高皇帝升遐之时,曾留有一筪,赋予掌宮太监王钺,今日危难迫在眉睫,何不取出一观究竟,上不违先帝之良苦用心,下不负黎民苍生啊。”
“对,对啊!怎么一时情急,把这件事给忘了呢,连御史说的极是!应速招王钺觐见,看看先帝到底有何遗命。”齐泰大呼道。
“事不宜迟,我等当分头行动,据南京城外三十里,尚有我明军大营一座,老将军耿炳文战败之后,据守于此,应设法联络,以为外援。燕王随时攻破京城,我当率城中所余将士,设法拖住燕王,其他人等带领陛下去王钺处找到玉筪,以为最后之计。”连楹说道。
当下众人皆赞同连楹之言,建文帝也想一看父亲给己留下的遗命。经过一番商议,连楹、李景隆涉法阻拦燕王入宫,拖延时间,齐泰、黄子澄潜伏出城,去老将军耿炳文处求援,魏冕、程济等人跟随建文帝去寻王钺。商议已定,众人互相凝视片刻,拱了拱手,相继离开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们心里清楚,这次的分手,也许将成为他们大多数人的诀别。
应天府,这座始建于元至正二十六年的皇宫,在皇帝朱元璋起始,已历经大明两朝风雨,它亲历了元朝的陨落,也见证了明朝的兴起。如今,这座宏伟的宝殿,这座被誉为人类中世纪最大的宫殿建筑群,正在一片火海与嘶喊声中沦陷,建文帝与他的大臣们此刻正奔赴着不同的方向,但他们的心却都被这座宫殿所拉扯着,拉扯到心里的血,滴在了身体里。
此时此刻,应天城的城头上,谷王朱橞胖大的身躯已然疲惫不支,城墙被炮击石砸的千疮百孔,眼看自己率领的士兵越打越少,朱橞觉得身上这身铠甲前所未有的沉重,因为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全身。这时,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他被汗水模糊的双眼隐约看见一个银盔黑袍的人骑着马,离自己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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