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争虎斗(五)
赫连行望着眼前这个神淡定中透出冷峻的少年,突然轻笑道:“我还以为你未必肯放过奥尔格勒下呢?”
杨宁并没有回头去看奥尔格勒,淡淡道:“你也叫他下,他既然是金尊玉贵的王子,赫连先生心中有几分将他当成自己人?想必就是在贺楼前辈眼里,他也没有你这个首席大弟子重要吧,若是没有见到赫连先生,我自然要用他当人质,既然先生已经出面,我若是再那样做,未免就有些落了下乘,赫连先生肯为了奥尔格勒下蘀我作保拜见贺楼前辈,他就没有用了,想必以赫连先生的份地位,必然是一诺千金的人物,不会因为我释放了奥尔格勒下而出尔反尔吧。。”虽然是略带疑问的口气,然而却透出笃定的意味,表现出对赫连行的十足信任。
赫连行虽然淳厚,却也能够对杨宁的言外之意心领神会,下意识地忽略了杨宁对奥尔格勒的评价,含笑道:“一诺千金或者未必,但是我赫连行说过的话,却没有不算数的,若依我的本心,公子已经有觐见家师的资格,然而为擎天宫首座弟子,我却不能让公子就这么轻易地过了这一关,虽然我刚刚领了你的,动起手来却不会因此手下留,否则岂不是对魔帝有所不敬,若是在下失手对公子有所损伤,还请公子见谅。”杨宁负手而立,神色冷漠如常,只是眉宇间多了几许飞扬神采,傲然道:“若是我连赫连先生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有什么面目求见贺楼前辈,先生自然无需手下留,。事实上在下出手惯了全力以赴,就是想要手下留,也未必能够做到,若是出手过重。还请赫连先生海涵,为了表示对贺楼前辈的敬意,这一战便请赫连先生占先,听闻先生一双铁掌威震草原,在下早就想领教一二。”
虽然被要求先行出手,但是赫连行并没有什么恼怒的绪,他虽然名震草原,却并非自矜自大之人。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比自己要年轻十几岁,然而他表现出的武功修为却隐隐还在自己之上,他心知肚明,自己未必就是杨宁的对手,再想起恩师的提示,更是心意笃定,面对一个武功高绝,心狠手辣的敌人。他没有必要放弃任何能够增加胜算的机会,至于颜面问题,对于一个深悉弱强食道理的草原高手,在某些时候,是可以轻易舍弃的,当然。他也不会过分利用这一招先手地机会,毕竟他有自己的骄傲。因此最终他的选择是向杨宁腹之间一掌拍去。
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渀佛虚招,然而落在杨宁眼里,却是神色微动,只因他本是掌法的大行家,却从未见过如此冼练浑厚的掌法,雷霆万钧的风暴蕴藏在平静无波之中,杨宁可以想见。其中威势一旦爆发出来,便会摧枯拉朽,无坚不摧,只凭这一招掌法,赫连行已经不愧是草原上贺楼启以下的第一高手,当然,徒承师学,能够创出这一招掌法的贺楼启更加令人高山仰止。只是赫连行地掌法虽然奥妙,杨宁却毕竟已经是宗师级数的高手,不论修为还是武学见识都是更胜一筹。形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赫连行的掌锋。竖掌如刀,径自向赫连行的上臂落下。赫连行的手臂却是自反而缩,再度攻向杨宁的口,掌势变化浑然天成,收放之间风雷隐隐,令人望而生畏,杨宁信手挥洒,掌势神鬼莫测,每每于不可能之间逆转乾坤,两人一连交手五招,进退折转只在尺寸之间,却已经是惊涛骇浪,风波迭起。
这一番短兵相接以赫连行的暂时避让而结束,眼看赫连行飞疾退,杨宁并没有急于出手,反而停住脚步,负手道:“万妙神手果然名不虚传,赫连先生也不愧是贺楼前辈的首座弟子,在下十分佩服。”
赫连行忍住心头地惊诧道:“我原本以为公子是用刀剑的,想不到公子的掌法也如斯高明。”
杨宁摇头道:“我的掌法不过是拾前人牙慧,浑厚凌厉有之,诡谲灵巧有之,怎如万妙神手,几有夺天地造化之能,只是赫连先生的修为毕竟差了一线,否则在下当能领教万妙神手真正的威力。”
虽然被如此指摘,然而赫连行并无怒意,反而坦然道:“公子见识卓著,在下十分佩服,家师也曾说过,我地掌法只有七八分火候,不过赫连的一所学都在双掌之上,说不得也只能勉强用来和公子相抗了,方才不过是彼此试探,接下来,在下是万万不会留手了。”
赫连行地语气谦逊中透着骄傲,杨宁闻言微微一笑,随即右手虚引,示意赫连行出手,这一次赫连行却是轻轻摇头,双掌一放一收,竟是摆出了攻守兼备的架势。他摆明了不肯主动出手,杨宁却并没有以为他是畏惧自己,或者轻视自己,只不过是赫连行看破自己的掌法奇多于正,不论轻功法,他都有所不及,这才避短就长,一旦自己的攻击露出破绽,他就会趁势反击,那时便是胜负立分,再无他话,赫连行不愧是贺楼启的首座弟子,这么短的时间便已经看出了他的弱点。只是赫连行虽然断定了拖延时间对自己不利,自己只能被迫落入他的计算,然而局势再不利,难道自己还怕了不成,若不能空手击败此人,想必他也不会心服口服,眼看求医之事希望又多了一分,杨宁是断然不肯就此放弃地,仰首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冰寒刺骨的微笑,形在刹那间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时隐时现,诡异无比地出现在赫连行的左后方,这是视线所不能及的死角,从这里发起攻击常常会令敌人手足无措。
茵娜悠悠醒转,只觉得唇齿间一片芳香,然而浑上下却是痛楚难得,她的视线渐渐清晰,恰好看到奥尔格勒英俊不凡的面容,芳心一阵怅惘,若是能够选择,她愿用命换取这一刻的久远。然而她的动作惊动了奥尔格勒,奥尔格勒并没有低头看向茵娜,只是轻声道:“快看,大师兄正在和他动手,万妙神手轻易不出,千万别错过了这次机会。”茵娜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去,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是在擎天宫长大的她深知这门绝学的地位,只凭除了赫连行之外,擎天宫上下尚无他人得到传授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暂时摒去所有杂念。
然而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却是瞠目结舌,只见赫连行与那个可恨地中原少年相距不过数尺,那个少年形如幻如电,悠忽来去。变化莫测,只看了不到两眼,便觉头晕眼花,而赫连行足下四平八稳,双掌凝而不发,不时地转着圈子。然而这两人相持了不知多久,却都是神闲气静。根本没有动过手地迹象,至少她看了好一会儿,这两人都没有真正交手过招。茵娜心中疑惑,只觉这两人莫非是应付了事,根本不想认真交手么,心神恍惚中,她不知不觉地问出声来。
奥尔格勒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两人,他的见识之深自然不是茵娜所能相比。自然不会作如此想法,心中百感交集,竟是不知是兴奋还是懊恼,他贵为王子,中藏地是丘壑甲兵,自然不可能专致武道,因而一开始就失去了修习的机会,然而他心自负,常常觉得自己已经将师尊传授的刀法修炼到出神入化,就算没有可能青出于蓝。也未必不能在师兄弟当中出类拔萃。对于赫连行这个大师兄。他虽然尊重,却也常常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就是比武过招落败,也往往以为是自己内力不够深厚,然而今天第一次见到赫连行全力施为,他才明白,自己和大师兄究竟相差多远。
恰在他心绪万千的时候听到茵娜的疑问,对这个美丽温柔地侍女,他一向很具好感,这一次茵娜又差点为他丢掉了命,不免有些歉疚,所以茵娜的质问虽然有些失礼,奥尔格勒却是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大师兄的万妙神手攻守兼备,便是正面交手,也是天下无敌,然而他的敌手掌法森厉诡谲,若是以攻对攻,胜负实难预料,更何况他上还有兵刃,谁知道他若是落了下风会不会舀出那柄短剑来,所以大师兄才会以守代攻,这样一来虽然表面上任凭敌人攻击,却是真正占了先机,再稳妥不过。只是他的对手也不简单,虽然我还没有机会多见识他几招掌法,然而此人法缥缈无常,攻势凌厉莫测,从我刚才和他交手的经验来看,他很擅长寻找对手的破绽,而且一旦发觉,便全力攻击敌人的要害,端地难以防御。你看他围着大师兄打转,实则就是在寻找大师兄防守上的破绽,而且此人高傲异常,若是没有发现足可制胜的破绽,宁肯放过机会也不肯出手,大师兄有数次故意露出少许破绽,想要他出手,却都没有成功。不过这样风平浪静的局面不会持续多久,不管是大师兄还是那位子静公子,在这一场交手上都耗费了全部心神,若不能在心神耗尽前发觉对方的破绽,就只能像莽夫一样凭借运气来分出胜负,不论是大师兄还是他的对手,都不会容许这样地结局,而且一旦他们交手,必然是龙争虎斗,一发不可收拾,不分出胜负绝对不会罢休。”
茵娜听得似懂非懂,奥尔格勒也无心再和她解释,专心地观看战场。恰在这时,场中局面突变,赫连行左肩不知为何微微一沉,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绽,杨宁眼中寒光一闪,飞扑击而去,原本就白皙如玉地手掌瞬间变得流光溢彩,耀眼夺目。赫连行甫一露出破绽,便已察觉,却是他心神损耗太大,已经不能全力施展万妙神手的结果,到了这种地步,赫连行也只得一咬牙,双掌一横挡在前,“嘭”的一声,一股冲天气浪在两人之间迸发,两人在转瞬之间交换了三掌,赫连行只觉对手的真气由极刚变为极柔,由炽烈变为寒,第三掌更是刚柔兼备,水火并济,赫连行只觉周忽冷忽,周天百脉气血翻涌。若非凭着精纯的内力强行压制,差点要将心头血全部呕出,即便如此,脸色也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眉宇间显出痛苦之色。
杨宁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抖袍袖,退后了几步,神色淡定地瞧着赫连行。奥尔格勒见状大惊,抓着弯刀就要上前搀扶,然而赫连行的形略略踉跄了一下,却又挥手阻止奥尔格勒上前,沉声道:“是我败了,若是子静公子愿意,等你释放康将军和景义之后,在下便带你去见家师。想必家师也很想见见这般年纪就已经晋入宗师境界的少年高手。”
杨宁并不意外赫连行识破自己的修为境界,也无心理会赫连行不认为掌法败给了自己地心思,此人武功之高不在平烟之下,万妙神手又是震古烁今的绝学,自己的掌法实则略逊一筹,能够取胜。最主要地原因还是自己的内功修为更加精深,只是淡淡道:“见当然是要见的。只是胡人王廷戒备森严,虽然贺楼前辈地位尊崇,却毕竟不是胡戎之主,在下不想横生事端,不知道赫连先生能不能请贺楼前辈到外面相见,礼数不周之处,在下自会当面向贺楼前辈请罪,只要见到贺楼前辈。在下自然指引赫连先生将那两个人救出来。”
赫连行闻言神色骤变,寒声道:“你莫要得寸进尺,家师份何等尊贵,赐见一面已经是难得之至,难道,你还想让他老人家出来见你?”
杨宁神色肃然,冷冷瞥了一眼奥尔格勒道:“虽然我不觉得奥尔格勒下有作为人质的价值,然而赫连先生若是出尔反尔,我就只能做一次小人了,想必我若是带走了联姻的新郎。贺楼前辈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见我一面了吧!”
奥尔格勒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杨宁是在用自己威胁大师兄。愤怒地举刀前行,然而刚刚走了半步,就被赫连行拽住了手臂。赫连行神色凛然,想不到杨宁竟会异峰突起,他其实已经相信杨宁求见师尊的诚意,这才没有示意奥尔格勒在两人交手的时候离去,如今自己受伤不轻,奥尔格勒也没有恢复战力,就是想要逃走也未必能够办到,想不到这个冷傲地少年居然也会使用如此狡诈地手段,可是偏偏自己对他的狡辩无可奈何,毕竟他从未说过要到王廷拜见师尊。想到这里,赫连行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手掌,然而敌人森寒如剑地目光瞬间了过来,感觉到接近枯竭的内力,他不暗自叹息,终究是自己轻视了这个少年,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道:“好吧,你说一个地方,我豁出命不要,也会请家师前往一见。”
杨宁终于心满意足,面上虽然不露丝毫神色,却是半晌才道:“赫连先生一诺千金,在下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我就不请奥尔格勒下和我同往了,明午时,在胡人的圣山上,在下恭候贺楼前辈莅临,若是过时不到,想必赫连先生不会愿意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的,赫连先生,在下虽然必定不是贺楼前辈地对手,然而这世上也只有一个贺楼前辈,你说是么?”
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扬长而去,奥尔格勒又羞又溃,正要自责几句,只见赫连行突然仰面跌倒,奥尔格勒大骇,连忙上前一把抱住,赫连行勉力睁开眼睛,低声道:“他的掌力太霸道,带我回去见师尊,他老人家自有安排。”话音未落,一蓬血雨自他口中狂喷而出,将奥尔格勒大半染成了血红,奥尔格勒从未如此慌乱,一边将疗伤的药物塞到赫连行口中,一边将真气渡入他体内,只觉赫连行气机紊乱非常,看到一向宽厚的大师兄如此惨状,方才因为赫连行未曾反驳杨宁关于自己在擎天宫地位而生出的些许芥蒂,早已尽数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恨意,满口钢牙咬得咯吱直响,一双晴空也似地眸子也渀佛染上了血色。
突然,奥尔格勒心底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大师兄重伤昏迷,只有自己和茵娜能够向师尊禀报事地经过,茵娜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也就是说,自己说出的就是唯一的真相,要想报复的话,只要稍微隐瞒真相就可以令师尊震怒莫名,到时候不仅可以报仇雪恨,还可以bī)出康达利和伯颜景义的下落,岂不是两全其美,想到此处,奥尔格勒不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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