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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认败服输

  不知过了多久,青萍悠悠醒来,扶着她的正是方才曾经制住她的那个大汉,见她醒来,那人如释重负,低声道:“二小姐请宽心,子静公子没事的,大哥承诺小姐在先,无论如何也会悬崖勒马的。”

  青萍精神一振,挣扎着站了起来,正要抬头向外看去,便听到杨宁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伊会主神箭无双,在下十分佩服,只是这最后一箭会主却将箭头拗断,在下是否应该多谢会主手下留情呢?”

  透过人群的缝隙,青萍清清楚楚地看到杨宁立在浮台之上,手中拿着一支雕翎箭,只是箭头却是已经不见了,青萍这才明白过来,不知不觉间又是泪流满面,口中却狠狠骂道:“伊叔叔真是的,明知道子静是我的兄弟,还这样欺负他,子静也是笨蛋,我那不过是借口,你挡不住伊叔叔的神箭,怎么不跑掉,反正你轻功好得很,这江水也阻不住你,如果不是叔叔手下留情,你岂不是要没命了,这个蠢材糊涂蛋。”骂到最后却是破涕而笑,那一张被易容药物掩盖住秀美容颜的淡黄面容上已经一团糊涂,令人惨不忍睹。

  见她又哭又笑,露出小女儿情态,再看她脸上鬼画符一般的模样,那大汉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传令命人送来清水,然后略带玩笑地道:“二小姐,你先整理一下仪容,子静公子的事,你尽管放心就是,咱们大哥既然答应了小姐,就绝不会背信弃义的,别说小姐你是老主公的爱女,就凭着二小姐你答应的五十万两银子,我们兄弟也绝不会中途撒手的,呵呵!”

  青萍闻言这才惊觉,她知道自己这次使用的易容药物是不能经水的,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恐怖模样,一声惊叫,再也顾不得私下埋怨伊不平和杨宁,连忙接过一个水贼递过来的铜盆,对着清水梳洗起来。旁边的几个水贼都是呵呵直笑,令得青萍羞涩难言,秀美清丽的容颜上不由升起朵朵红云。

  伊不平射出那最后一箭之后,实在已经是筋疲力尽,所幸他在那时已经心智清明,不过是想分个胜负,并不想真的杀死杨宁,所以并没有当真菏泽而渔,伤及元气,不过是肺腑气血受了些轻微振荡罢了,只需专心调息片刻,就已经没有大碍了,当然想要完全恢复战力,还需一段时间的运功疗伤才行。调息了片刻,伊不平觉得气血渐平,想要开口答话,可是刚要开口,又是忍不住轻咳了几声,良久,他才懒洋洋地道:“子静公子乃是名门子弟,伊某乃是江水上的贼寇,身份不啻天渊之别,想要致谢就不必了,在下承担不起。子静公子也不用感激伊某手下留情,老实说,如果子静公子不是碍着承诺,以至自陷死地,只需扬长避短,登上船来取了伊某性命了,纵然在下的箭术再是出众,只怕也是有败无胜,我这锦帆会也未必就强过青龙堂,伊某的本领也未必胜过顾堂主多少。坦白说,伊某占了地利人和,这天时也是双方据有,占了这样的优势,若是还要落败,只怕伊某再无颜面在江水上厮混下去,这一阵伊某胜之不武,而且能够取胜这一阵,已经令伊某扬名天下,今天又不是拦路行劫,伊某既然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若是还要赶尽杀绝,连这一点余地也不留,只怕天下的英雄都要笑话我们江东豪杰皆是厚颜无耻之辈了!”

  听了伊不平这一番话,江东不知内情的黑白两道的高手都是暗暗点头,原本这些人不免暗中埋怨伊不平为什么手下留情,听了伊不平义正辞严的辩解,也觉得理应如此,左右自己这一方已经是以众凌寡,若是再落人口实,岂不是丢尽了颜面,反而不如伊不平如此作为,显得大度宽容。

  但是江东方面深知今日之战的内情的诸人却是多半暗自苦笑,又不能表现出来,反而也要在面上流露出赞同之色,免得露出形迹,只是别人也还罢了,那被唤做十一郎的锦袍少年却是按耐不住,低声抱怨道:“这些水贼最是靠不住,早知道四姐夫就不应该让这姓伊的出战,不过这伊不平的箭术也真是出神入化,如果他没有用无头箭的话,说不定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师冥淡淡一笑,低声道:“十一弟,你太看轻伊不平了,这人素有心狠手辣之名,你以为他真会对敌人手下留情么?别说那人只是吃了点亏,就是毫无还手之力,也未必能够让伊不平心生慈悲。不说从前,只是今年之内,伊不平就在江水上下做了六次血案,都是船毁人亡,斩尽杀绝,全无活口,可是本侯除了怀疑之外,却是没有得到一点明确的证据,你说这样滴水不漏的大寇会为了些许虚名而手下留情么?”

  锦袍少年皱眉不语,眼中尽是疑惑之色,犹豫地道:“那么岂不是太可疑了,此人阵前纵敌,莫非是和幽冀有什么勾结么?”

  师冥笑道:“这你却也是看错了,其实伊不平也是无可奈何,他那最后一箭实在是强弩之末,勉强为之,别说没有箭头,就是箭头尚在,也没有可能破去武道宗嫡传弟子的护身真气,你没见那一箭沾衣即落么?可是若是箭矢完好无损,子静公子又是毫无损伤,那么伊不平就得俯首认输,可是伊不平却故作大方,将箭头拗去,这下可就说不清了,纵然子静公子心知肚明,知道这一箭伤不到他,可是却让他怎么对我们这些人说呢,再说以这少年孤傲的性子,纵然是能够解释清楚,只怕他也是不屑为之的,只怕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锦袍少年听得目瞪口呆,张口欲言,却是觉得无话可说,正在这时,耳中却传来杨宁冰冷的声音道:“好,伊会主,在下今日认输了。”说到“认输”两字,虽然语气依旧冷淡如故,可是已经明显有些咬牙切齿了,忍不住转头望去,只见杨宁神色凛若冰雪,幽冷冰寒的一双凤目深处却是怒焰熊熊,狠狠盯着伊不平,似乎想要用目光将他烧成飞灰似的。

  伊不平却是笑呵呵的抱拳一揖,连连点头,仿佛没有看见杨宁的可怕脸色一般,杨宁见状越发气恼,神色渐渐变得越发漠然,眼中神光闪动,显然已经暴怒非常,若非他刚刚对伊不平认输,只怕已经含怒出手了。

  却有几个小水贼不知深浅,已经高声喊了起来:“败都败了,怎么还占着擂台不妨呢?”

  有些人胆子更大,甚至高声喊道:“败军之将,还不快些滚下去,免得丢人现眼!”

  杨宁耳力通神,不仅这些人的狂妄言语听得清清楚楚,就连有些人私下里的议论也是声声入耳,心中生出无比的怒意,再也按耐不住,握着那支断箭的左手暗劲涌出,转瞬之间,那支雕翎箭的箭杆已经化成齑粉,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浮台之上。看到这情景的众人皆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想赤手将那桦木精制而成的箭杆削成碎片,只要掌上功夫到家,凡是一流高手,多半都能做到,但是将它化成齑粉,且无声无息,若非内力精深,掌力又是出神入化,是万万做不到的。而杨宁苦战三场之后,仍有这样的本领手段,可见他的武功强悍非常,怎不令江东众人心中惴惴不安呢,尤其是那些方才大放厥词的小水贼,都觉得背脊生寒,汗毛倒竖。

  杨宁冷然环顾,凡是撞见他眼中的寒芒的江东豪杰,皆是忍不住低下头避开了那冰寒刺骨的目光,一时间万马齐谙,只听见江水滔滔,风声阵阵,众人望着浮台之上那背剑负手而立的孤傲身影,都觉得心神动荡,震撼无比,虽然杨宁自行认输,但是这一刻,不论是抱着何种打算的人,心中尽是一片凛然,再没有一丝轻忽懈怠。

  暗自长叹,西门凛扬声道:“子静,你且退下吧,你接连战了三场,也该下来休息一下了,今次江东的豪杰本是为了本座而来,若是子静还要挑战,只怕有人会以为我们胆怯了呢!”

  虽然西门凛的目的原本是想要杨宁死在江东方面的车轮战之下,可是如今情况已经改变了,无论如何,杨宁这一阵已经认输,如果他还不趁机让杨宁下来休息,只怕再没有心机的人都能够看穿他的心意了,更何况杨宁虽然单纯,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他可不想现在就让杨宁生出疑心了,更何况方才他的一些举动已经让凌冲心中生疑了,否则也不会至今仍然沉默不语,所以西门凛终于还是出言招杨宁下来,准备自己这一方派人出去,应付几阵,到时候杨宁见猎心喜,必然会再度挑战,而自己也可顺水推舟地让杨宁再次登台。

  听到西门凛的话语,杨宁怒意稍减,他虽然无知,也知道这时候不便再留在台上继续挑战,略一顿足,纵身向幽冀的楼船掠去,身形初时还是清晰可见,但是到了半空中却是突然化作一缕轻烟,待到众人眼中重新映上他的身影的时候,他已经立在了楼船船头之上,离西门凛等人也有丈许之远,神色漠然无比,落落寡合,方才的耀眼光芒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敛去,这时候的杨宁,好像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清秀少年,而非是武道宗的嫡系传人,可是江水上下,却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于他。

  直到这时,心中惴惴不安的青萍这才放下心来,虽然事情的变化超出了她的预计,可是如今的结果却是更令她满意的,杨宁虽然受了些挫折,可是却也没有人当真以为他不如伊不平,而且还可以全身而退,恢复元气,这样最后逃走的把握可就大了许多了。而伊不平虽然使了些手段,可是却也是堂堂正正的胜了,不仅声威大振,而且恐怕也不会有人想到锦帆会此来的用意是要救杨宁出困了,唯一的不妥大概就是杨宁如今多半对伊不平心生芥蒂,不过若是有自己从中转圜,应该不会酿成惨剧吧。想到此处,青萍心情越发开朗,匆匆易容之后,上前搀住伊不平,嫣然笑道:“伊叔叔,多谢你了。”

  伊不平却是心中有些惭愧,自己一时性起,差点真的两败俱伤,不过他自然不会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笑道:“二小姐不必谢我,今日伊某在众目睽睽之下胜了子静公子,只怕世间没有几个人会有这样的殊荣,哈哈,等到你们相认之后,你可以替我说说情啊!”

  青萍心中欢喜,欣然道:“叔叔放心,子静最是听我的话,我难得求他一件事,他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叔叔箭法这样好,恐怕子静以后会向叔叔再度挑战的。”

  伊不平含笑不语,心道,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会应战的,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战胜未来的魔帝,这种殊荣不是寻常人可以拥有的,我可是不会给他机会扳回去,想来,看在二小姐的份上,他也没有法子强行迫我应战吧。

  杨宁自然不知道伊不平早已打定了惫赖主意,面色仍然淡漠冰寒,心中却在暗自盘算,青萍姐姐怎会到了这里,她不是和绿绮姐姐去了幽冀么,想了半天却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再多想,左右等到事了之后问过青萍也就是了,不过那个伊不平却最是可恨,让自己不得不认输,不能再向江东的高手挑战,哼,等到事情过去,一定要再和他比过才是。他毕竟年少,虽然方才不屑争辩,坦然认输,可是心中的气愤也是不曾稍减,可是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青萍身上之后,原本的冰寒渐渐消融,心中却是生出无限欢喜,青萍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不知道其中曲折,可必定是为了自己而来,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孤单寂寞竟是一扫而空,心中的缺憾不知不觉已经圆满了起来,越想越是开心,杨宁单纯的心思里面,再也记不得方才的挫折,只剩下一片温馨。

  “好一个九殿下!”明月拊掌叹道:“拿的起,放的下,如此胸襟气度,果然不愧是火凤郡主的血脉。”

  颜紫霜敛去眼底深藏的忧虑,叹息道:“妹妹说得是,九殿下自是果决明断,这种情形之下,能够看破胜负分际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九殿下虽然实际上取胜了,但是若想辩驳却是非常艰难,反而会令人生出他不肯承认现实的错觉,如今他坦然认败,不仅明眼人佩服他的恢弘气度,而且也不必再承受江东方面的怨气,这样一举两得的手段,却又无形无迹,希望他非是苦心谋划,而是无意为之,否则只怕世间又多了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了。”

  明月笑道:“姐姐这是慈悲心肠,不喜欢见天下多些枭雄,其实江山如画,正是纵横捭阖的大好战场,若这九殿下当真是个枭雄人物,却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幽冀是不能铁板一块了,其实如果当真如此,小妹却是情愿遵从母命呢。只可惜在小妹看来,九殿下多半是任性而为,并无心机,若说枭雄人物,那伊不平倒是其中之一。这江水上面的六大寇,别人多半是浪得虚名,唯有这伊不平才称得上心机深沉,手段厉害,用纯均名剑为饵,诱使九殿下答应不公平的条件,对决之时,先以快箭乱人心神,再以箭阵限制对手的行动,接着一次次增强攻势,形似波浪海潮,令人生出始终如此的错觉,然后示弱与敌,藏精锐于老弱,交战之时骤然强攻,铁骑突出,刀枪齐鸣,最后那一箭更是奇峰突出,神来之笔,令人必无可避,天下万物道理往往相通,故而上智者往往触类旁通,闻一知十,听说此人御下严谨,纵横江水,从无敌手,可是却又擅长收敛锋芒,颇知成败进退,观其言行,这人乃是大将之才,只可惜竟是沦落草莽,没有进身之阶,当真令小妹扼腕长叹,不能自已。”

  颜紫霜淡淡一笑,看破了明月招揽伊不平的心意,更知道明月对自己坦白说出心思,却是为了迫自己暂时不向朝廷举荐伊不平,如果因为自己的举动破坏了她招揽大将的计划,那么明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自己为敌了,望了望那双尽是兴奋之色的秋水明眸,颜紫霜举杯相邀道:“妹妹既然如此看重这位伊会主,可知道此人的出身来历么?”

  明月心中一动,笑道:“六大寇其中,以伊不平最是神秘,出身来历竟是没人知道,想不到姐姐却是了若指掌,莫非此人也和翠湖有什么关联么?”

  颜紫霜失笑道:“妹妹却是胡说了,我翠湖嫡系旁系弟子纵然不肖,也不会去做打家劫舍的强盗,只不过这人的主上原本是我们十分重视的一个人,故而才意外得知了伊不平的出身来历。妹妹可听说过血手狂蛟尹天威么?”

  明月蹙眉想了片刻,蓦地豁然开朗,笑道:“姐姐说得是莫非是当年的以一己之力扼守江陵,令我父王不敢东出的尹大将军么?莫非伊不平乃是此人旧部么?若是如此,也难怪此人能够纵横江水,再无敌手了,且不说如今长江上下的水军,中坚将领竟有十之四五是尹天威的旧部,只凭尹天威传下的水战之法,已经足以令伊不平称霸江水了。只是伊不平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尹天威已经死了十三年了,纵然他是尹天威的旧部,也应该来不及学到什么东西吧?”

  颜紫霜叹道:“说起这位尹将军,虽然嗜杀好色,但却是一等一的名将枭雄,当年为水寇之时已经名动天下,被越国公招安之后更是风生水起,乃是江东水军第一人,后来越国公纳土归顺,太祖景皇帝便征召尹天威为大将镇守江陵。当日太祖攻幽冀失利,火凤郡主兵势如火如荼之时,汉王和滇王的大军也是调度甚急,若是三藩彼此呼应,根基尚未稳固的大陈朝廷必定会再度分崩离析,若无尹天威扼守江陵,钳制汉藩,令堂哪有说服令尊的可能,汉藩和宗主订下密约,乃是其后的事情,若非此人,一旦汉王水军东下江陵,恐怕家师就没有力挽狂澜的可能了。尹天威立下这等大功,太祖赏赐自然极厚,更是赐以侯爵之位,以两湖重任相托,声威显赫,一时无两。尹将军扼守两湖数年,汉藩和滇藩皆不敢当其锋锐,令朝廷可以休养生息,这般功劳,岂是寻常,只可惜五年之后,尹将军突遭惨死,一代名将,黄土深埋,眷属亡去,旧部星散,人生无常,莫此为甚。”

  明月默默听着,一双明眸神采变幻,听到此处叹道:“尹将军旧事,小妹也曾读过卷宗,据说那日乃是尹将军大喜之日,故而他的部属都不敢前去打扰,可是第二天伺候将军和夫人的奴婢进了后院,却发觉尹将军中毒身亡,尹夫人横剑自刎,而尹将军的两位小姐和一个亲信的近卫也一起消失。虽然这奇案终究没有查出什么端倪,可是很多人都怀疑乃是三藩所为,毕竟尹将军一死,朝廷折去股肱,而我父王和滇王殿下却可以如释重负,也可能是因为尹将军昔日的大功,令燕藩怀恨在心,所以派人刺杀暗算。”

  颜紫霜摇头道:“这都是无稽之谈,尹将军之死乃是情孽纠缠,说之无益,还是说说伊不平的出身吧。尹天威不愧是名将枭雄,战乱之后,他选了些七八岁的孩童,秘密豢养起来,准备训练成一支亲卫,这些孩童都是心智坚毅,资质过人的子弟,尹天威亲自传授兵法武技,待之如骨肉一般,若是尹天威不死,只怕世间又会多一支精兵,只可惜尹天威身死之时,那些少年都不过十六七岁,尚不为人所知,等到两湖局势已定之后,有些隐隐约约知道这支亲卫的存在的人想去寻访的时候,那些少年已经鸿飞冥冥。唉,当时翠湖旁系弟子也有在尹将军麾下为将的,只可惜他地位不高,所知不详,故而错失了招揽这支亲卫的机会,不过那个弟子曾向家师禀报过,尹天威曾将最心爱的羿王弓赏赐给了这些少年中最为出众的一人,若非如此,只怕紫霜也不能猜到锦帆会的来历。”

  明月沉思片刻,道:“这羿王弓乃是前朝名将所有,只是那位名将后来得罪君王,以至身死名灭,鸟尽弓藏,据说他的后人立誓不再为官为将,故而将此弓做了陪葬,想不到百余年后,此弓居然重见天日,更想不到却是落到了尹天威手中,只是从未听说过尹天威据有羿王弓之事,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否则伊不平纵横江水多年,长江水军又多有尹天威旧部,想必伊不平的身份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颜紫霜点头道:“正是如此,此弓的来路据说也不是什么正道,其时尹天威已经是大将之尊,很少有亲自冲锋陷阵的机会,所以此弓也就不为人知了,不过那名翠湖旁系弟子却是有幸参与其事,故而知道这个隐秘,所以九殿下慧眼如矩,识破羿王弓之后,紫霜就已经猜到了伊会主的出身来历。只是像他这等人物,又有这样的渊源,如果有心归顺朝廷,或者为强藩附庸,何愁没有进身之阶,妹妹想要替令尊招揽此人,只怕是不易了。”

  明月得知伊不平的出身之后,便已经知道颜紫霜转弯抹角,不过是想要打消她招揽伊不平的念头,不过她也知道多半是没有什么希望了,眼中的光芒不由黯淡了下去,心念一转,却又问道:“锦帆会所属看来多半都是尹天威昔日亲自训练的亲卫,他们虽然宁愿为水寇,也不肯归顺朝廷,博个封妻荫子,想必对旧主仍有敬意,在这方面莫非没有手脚可做么?”

  颜紫霜摇头叹道:“我方才也在想这件事情,只是当日尹天威身死之后,我们翠湖就没有再留意他的事情么,虽然知道他有两个女儿,只是人海茫茫,无处可寻,妹妹只怕要失望了。”

  明月闻言也是不由叹息,她本是聪明果决之人,竟然没有什么希望,便也不再多想,目光再度落到杨宁身上,微笑道:“姐姐,小妹方才和你约定,如果姐姐心想事成,小妹愿和姐姐缔结盟约,只是如果姐姐失手,又有什么可以补偿小妹的呢?”

  颜紫霜心中一动,莫非明月看出了什么端倪么,口中却是淡淡道:“何言失手,紫霜是万万不会亲身参与这血腥的争端的,越国公想要灭口,燕王世子想要手足相残,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无色庵主出手是为了替平师姐报仇,也是为了翠湖出世一系和武道宗之间的不解纠葛,不论成败,和紫霜又有什么相干,纵然九殿下安然脱险,这也是火凤郡主英灵庇佑,在紫霜看来,却也没有什么不好。”

  见颜紫霜有意推卸责任,明月冷笑道:“姐姐怎么这般不大方,九殿下这样的无知少年,还知道淡漠生死胜败,怎么姐姐这样的人,却是不敢承担失败的后果呢?”

  颜紫霜闻言微微一笑,眼中寒芒一闪,缓缓道:“妹妹这是激将法么,也好,若是九殿下当真生离赤壁,妹妹若有所求,只要是紫霜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明月闻言轻笑不已,一双秋水明眸顿时粲然生辉,而那支精美绝伦的金凤步摇更是轻颤不已,风华绝代,顾盼生姿,颜紫霜见状,也不禁心旌动摇,更是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这世间女子虽然不少,但是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才是足以和自己平分秋色的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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