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绿绮南归(六)
玉与方雁郎妾意,而方破尘妒恨成狂之际,漫天风门凛却已经单人独骑出了信都,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追踪,一进万松轩他便发觉了劫持鸀绮那人所留下的暗记,不过却隐瞒不说,那暗记虽然多年未见,他却清楚地分辨出那是兄长西门烈的独门标记,这也是他自信可以救出鸀绮的缘故,自己的兄长总不会加害徒的义姐吧?
风雪越来越大,飞雪纷纷而下,三五丈外视线难及,若是在城内,有房屋阻挡风势或许还要好些,出城之后,无遮无拦,只觉寒风透骨,更兼四野茫茫,官道已经被积雪覆盖,若非还有道路两边的树木指示方向,只怕都不知道该向何处走了。
行了将近三十余里,西门凛胯下的坐骑终于支撑不住,马蹄在雪地上不停地打滑,口鼻之间呵气成霜,明明是数九寒天,马颈上却已经汗湿了一片,其实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还能走出这么远,西门凛的坐骑已经是难得的骏马,只是马力有时穷尽,西门凛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跳下马来,想要施展轻功继续追下去,却又舍不得丢下这匹马,只得牵了马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行。
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晦暗下来,风雪小了一些,却是越发寒冷,几乎滴水成冰,西门凛皱紧了眉头,仔细留意道路两边,希望能够找到那人留下的暗记,却是一无所获。不怀疑那些暗记是否已经被风雪掩埋,还是另有缘故。他单人独骑也只到了这里,那人带着一个重病地女子,说不定还没有出城呢?正在犹疑之际,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盏***摇摇坠,心中不一动,连忙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拄香的时间,才看清原来一片黑压压的屋舍。门前高挑着酒幌和气死风灯,昏暗的灯光在风雪中明灭不定,显然是一座野店。西门凛虽然功力精深,此时也觉得疲惫不堪。便下了决心要在这里休息几个时辰,等到雪停了再继续追踪。
走到野店前面,西门凛见店门虚掩,便放开马缰。上前推开店门,伸手掀开厚厚的门帘,只见店内并无客人,只有一个店小二在火炉边打瞌睡。门帘一掀开,一阵风雪扑进了暖融融的店堂,那个店小二打了一个冷战。睡眼惺忪地跳了起来。一看到西门凛。双目便放出光芒,或许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气还会有客人。店小二十分,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道:“这么大的雪,客官赶路辛苦了,不知您是吃饭还是住店?”
西门凛微微一笑,扬声道:“既要吃饭,也要住店,你先把我外边那匹马牵到后面,用上好的草料喂养,若是有黄豆最好,粗盐也不能少,务必好生照料,然后再给我来壶酒,要烫过地,再来几样你们舀手的好菜,若是伺候的好,重重有赏。”说罢,随手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
车船店脚牙,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那店小二眼光一扫,已经将西门凛打量得一清二楚,虽然西门凛出门地时候已经换上了平常人家的普通衣物,但是气度瞒不过人,一见便知道非富即贵,一出手就是碎银打赏,看来也是慷慨大方的主,那店小二不精神倍增,一边藏好银子一边道:“客官里面坐,客官里面坐,酒菜一会儿就好,小的先去照料马匹。”
西门凛点头不语,解下已经被雪花濡湿地黑色大氅挂到火炉旁边的架子上,然后捡了一张临窗靠门的桌子坐下,阵阵暖浪扑面而来,西门凛只觉心疲惫,几乎渗透到骨子里的冰霜也渐渐开始溶化,那种舒服地感觉差点让他伸个懒腰,不过一向冷肃的子让他强行压抑住这样的冲动,微阖双目倚在高背椅上小憩起来。没过多久,那小二满头是雪地从外面回来,不一会就从厨房端了酒菜上来,虽然只是寻常野味,却是香气扑鼻,那壶酒更是直接从炉子上面坐着地大铜壶里倒出来地,乃是幽冀最烈的美酒“易水寒”,一口下去,宛若钢刀刺喉,随即便觉得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涌去,西门凛几口就喝干了一壶酒,却没有再要一壶,而是舀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野味来,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桌空盘子。
吃饱喝足之后,西门凛又要了一壶茶,喝了几口之后,随意地问道:“你们这里今天还有别地客人来过么?”问话之时,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不料那店小二脱口道:“有啊,已经来了大半个时辰了,是一对父女,那位小姐子不好,只是吃了一碗素面就到客房休息去了。”
西门凛心中一动,正待继续追问,那店小二突然打了个呵欠,躯软倒在地上,鼻中发出震耳的鼾声,西门凛一把伸手将他抓住,目光一扫,便知道这个店小二是被人点了睡,不面色一寒,抬头看向那道隔绝店堂和后面客房的厚厚门帘,店门早已关上,店堂内没有一丝寒风,可是那道门帘却在轻轻晃动。
西门凛放下店小二的体,伸手握住了“一丈红”的刀柄,朗声道:“阁下可就是在万松轩劫走鸀绮小姐的高人,不知道信都有何处得罪阁下,让阁下做出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若肯送出鸀绮小姐,本座必当亲向世子下求,宽恕阁下不敬之罪。”
沉默半晌,帘后传来一个清越和煦的声音道:“小凛,你的子还是这般谨慎,即使猜到是我带走了鸀绮,还是半分空隙也不给人留下。”话音未落,已经从里面走出一个青衣人,白面微须,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儒者,当真是令人观之可亲,见之忘俗。可是西门凛地反应却十分奇怪,先是露出狂喜之色,继而双目通红,满面怒气地冲到那青衣人面前咆哮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三年多了,你可知道我听说栖凤宫被焚之后有多震惊,你可知
尽全力探听你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的感觉么?当了幽冀便撒手不管,如今就连生死下落都不肯告诉我,你当真将我当成兄弟么,西门烈?”一口气将心中积怨发泄了出来。西门凛突然伸手抱住了青衣人,双目渐渐有了濡湿的感觉,虽然早已料到兄长不会轻易死去,可是直到在万松轩见到兄长留下的标记。他才敢肯定兄长仍然活在人世,一路追踪而来,始终不见任何标记,心中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唯恐是被人蒙骗,空欢喜一场,直到真正见到西门烈的那一瞬。他才感觉到心头悬了数年的那块巨石轰然落下。
西门烈微微一笑。任由西门凛将他抱住。甚至伸手在西门凛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西门凛虽然一时失态。却毕竟是燕山卫的大统领,很快就冷静下来,放开手,退开几步,戒备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要劫走鸀绮小姐,莫非对世子下有什么不满么?”
西门烈轻轻一叹,道:“小凛对世子下如此忠诚,对子静却是杀之而后快,都是郡主地儿子,境遇却有天渊之别,小凛是否太偏心呢?”
西门凛心头巨震,急急问道:“这莫非是郡主的看法么?郡主是否改变了心意?”
西门烈摇头道:“郡主早已离世,再不会过问天下纷争,即便她还留在十丈红尘,也断然不会改变心意,只是小凛别忘记,子静不仅仅是郡主的亲子,更是我的弟子,你也是武道宗地记名弟子,却对未来的宗主谋陷害,其罪难恕,你我兄弟之不能越过宗门法度,若不严惩,岂非让圣门上下,笑我武道宗没有上下尊卑。”
西门凛心中一寒,满心欢喜顿时化作乌有,虽然西门烈的语气和缓,但是周上下却透出丝丝杀气,让他不敢忽视,无论如何,西门烈都是武道宗主,而兄长对宗门的忠诚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当年就因为恩师不肯收自己为正式弟子,武道宗诸般绝学,自己便只能浅尝则止,直到兄长即位宗主之后,也没有任何改变,西门凛心中千回百转,却想不出一个可以转地法子,他也不敢强辩,唯恐越发激怒兄长,只是下意识地又退了两步,再度按住腰间的刀柄。
西门烈却是恍若未见,冷冷道:“若按宗门规矩,应该取你命,即便有所宽容,也应废除武功,逐出宗门,只是昔年洛阳宫变,为兄跻其中,曾与翠湖宗主岳秋心、刀王杨远立下盟约,三人都不可再插手天下之争,你要杀子静为的是王位,自己又是燕王世子的左辅右弼,我若处置你就是违反盟约,更何况子静既然是武道宗传人,就该有与天下为敌地觉悟,即便他当真死在你手上,也是他学艺不精,你终究是罪不至死。”
西门凛聪明绝顶,一瞬间便已经明了西门烈的暗示,欣然道:“原来如此,洛阳宫变之后,郡主离世,大哥销声匿迹,下同时失去了两座靠山,可是朝廷和翠湖却都没有趁机向幽冀发难,我原本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现在才明白他们是忌惮盟约的存在,想必若是他们敢对下使用强硬手段,大哥就会作出相应地报复,若是有一个宗师级数地刺客徘徊左右,只怕任何人都会睡不安枕,大哥以一己之力,庇佑下安全,小弟感激不尽。”
西门烈淡淡道:“我一人势孤力单,也只能迫岳秋心和杨远置事外,天下之争,关键原本就不在我们几个人上,世子下若想一统天下,还要在军政上用心,若到图穷匕见之时,杨岳二人不肯罢休,我自会出面应付,只是你们还要留心翠湖,岳秋心虽然勉强能够遵守盟约,她地弟子却没有这样的限制,即便不敢公开加害世子下和子静,却不能排除暗中动手脚地可能,与翠湖相争,子静原本是最好的人选,只可惜却被你拒之门外。”
西门凛心领神会,悚然道:“大哥可是说,你们的盟约看似稳固,实际上却是非常脆弱,如果下、子静公子、颜紫霜、豫王杨钧其中一人受到什么伤害,双方都有可能随时毁约,怪不得在洞庭有人千方百计想让下与子静公子自相残杀,想必就是为了规避双方的盟约。”
西门烈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却是一闪而逝,继续说道:“所谓的盟约,不过是一种均势,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擅自破坏盟约不过是玉石俱焚,而且蚌相争,难免渔翁得利,应该如何利用,还需你和世子下自行领悟。今一之后,你我兄弟只怕相见无期,争权夺利是男儿本色,我也不劝阻你,只是行事却要留三分余地,就像你对鸀绮的处置,她是子静的义姐,又是清绝先生的弟子,虽然你是为了承玉和子静着想,却也不该如此狠辣,俗语说得好,势不可使尽,聪明不可用尽,一时得势不代表得势一世,这虽然是老生常谈,却也是真知灼见,我不想小凛你没有半点人,也不想你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鸀绮已经被我带走,我会亲自将她送到子静边,也算遂了你的心愿,剩下的事你就不必过问了。”
西门凛面色忽红忽白,听到“相见无期”四字之时更是浑剧震,惨然道:“大哥可是知道我要强行将鸀绮小姐送归,这才出手将她劫走,如此一来,我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楚,即使知道了真相,我也无法向下解释,是我嫡亲的兄长劫走了鸀绮小姐。我一心忠于下,却不顾子静公子的命,大哥令下怀疑我的忠诚,这是否就是给小弟的严惩呢?若仅只如此,小弟也还可以接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下纵然疑我,我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大哥为何要说相见无期,莫非大哥今后都不再将我当成兄弟么?”章节内容正在努力恢复中,请稍后再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