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古都金陵城,枕山际水,屹立在豪迈长江的南岸,周围却又有群山拱卫,它既有北方的厚重和大气,又兼具了江南独有的灵秀与隽永,再加上千百年历史的积淀,上天造化,似乎集万千宠爱尽在金陵。
八月十三,黄昏。
金陵已在望。
赵平安立在船头,凝神远眺,金陵城如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子般的色彩。
陆小凤钻出船舱,站到他身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赵平安道:“我们来的并不算迟。”
陆小凤道:“但也不能算早。”
赵平安道:“如果不是你非要先去万梅山庄的话,我们至少能早到五天。”
陆小凤无奈的叹了口气,离开碧霞山后他们就直奔万梅山庄,没想到西门吹雪竟然不在山庄内。
赵平安道:“西门吹雪是不是已经到了金陵。”
陆小凤道:“很有可能,他总认为杀人和被杀都是件非常神圣的事!所以他无论和谁决斗,一定会在几天之前到那里去,先斋戒三日,再焚香沐浴。”
赵平安道:“而且斋戒和沐浴都可以使人的精神健旺,精力集中。对他的决斗无疑也有着帮助。”
陆小凤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道:“所以他出道至今,尚未败过一次。”
赵平安道:“但白云城主叶孤城也是一样,纵横天下,未逢敌手。”
陆小凤道:“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永远的无敌下去。”
赵平安道:“你在担心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叶孤城的那一剑‘天外飞仙’,确实已经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赵平安道:“无双的剑法,并不一定就是无敌的剑法。”他淡淡的又道:“就算是无敌的剑法,也要看是谁在用,对手是什么人。”
陆小凤道:“你似乎比我还对西门吹雪有信心。”
赵平安道:“因为你总是在用老眼光去看别人,你是不是觉得西门的剑法比叶孤城要差了一分,所以才这么坐立不安?”
陆小凤没有否认。
赵平安道:“三个月前或许是这样,但是现在就未必了。”
陆小凤道:“你认识西门也才三个月,为什么有把握这样说?”
赵平安道:“因为我了解他的剑道:生死之间求突破,无限风光在险峰。每击败一个强敌,他的剑法就会向着顶峰更进一步。叶孤城的剑道大抵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不断的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因为那是他们的求道之路。”
陆小凤道:“你的意思是西门三个月前击败了一个强敌,剑法现在已经大进?”
赵平安道:“你难道忘记了独孤一鹤?”
陆小凤道:“独孤一鹤是中了上官飞燕的暗器之后才落败身死,这也能算?”
赵平安道:“算不算不是由你说的,西门从那次交手之后就再没有在江湖上出现,想必是心有所得,所以闭门苦练。”
陆小凤道:“所以他的剑法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难道已经在叶孤城之上?”
赵平安道:“未必能超越叶孤城,但也不会差,所以这一战必将旷古绝今,否则怎么会引来这么多的武林豪杰?”
陆小凤道:“来了多少人?”
赵平安道:“此刻金陵城中,该有四五百位,其中至少有五位掌门人、十位帮主、二三十个总镖头,只要是能抽得开身、能赶到这里的,谁也不愿错过这一战,包括你的心上人薛姑娘。”
陆小凤突然用力一拍船舷,冷笑道:“他们究竟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看成了什么东西?看成了两只变把戏的猴子?看成了两条在路上抢肉骨头的野狗?”
赵平安淡然道:“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并没有别人逼他们!”
当然没有。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逼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做任何事。
陆小凤的双拳已握紧,道:“我只希望永远也看不到他们这一战!”
赵平安道:“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谁也阻止不了。”他盯着陆小凤,一字字接着道:“包括你我在内,也同样没法阻止。”
陆小凤不愿承认,却也不能否认。
赵平安道:“我知道在你眼中看来,他们两个人这么做其实是很愚蠢,很无谓的行为。只可惜你的想法并不能代表他们。”
陆小凤道:“虚名身外之物,他们为何要把它看的这么重?”
赵平安道:“你认为他们这一战是为了求名?”
陆小凤道:“难道不是?无论谁胜了这一战,都将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
赵平安道:“那我只能说你太小看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这一战不是为了求名,而是为了追求心目中的道。”他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道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我倒是觉得名气还更有用一些。”
陆小凤道:“貌似你很了解他们的思路。”
赵平安道:“我一样也并不欣赏他们要决斗这种行径,也觉得他们俩能干出这种事情纯属闲的蛋疼。但是我尊重他们的选择,这是他们的权利,旁人没有资格去干涉。”
陆小凤道:“那我们就这么等着,看他们分出个你死我活?”
赵平安忽然道:“其实并不是没有办法阻止这一战。”
陆小凤大喜道:“什么办法?”
赵平安道:“如果叶孤城在决战之前出点什么意外,这场决斗不就自然流产了。”
陆小凤皱眉道:“叶孤城会出什么意外?”
赵平安道:“意外总是由人来创造的。你别忘记了,我是个杀手。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金陵城里找到叶孤城,把他打成重伤?或者干脆把他悄悄干掉?”
陆小凤擦掉额头的冷汗,道:“赵兄,你开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赵平安道:“这次真不是开玩笑,西门吹雪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更希望他赢。”
陆小凤道:“就算西门赢了,那之后呢?他也只会更孤独,只能在寂寞中等待下一个对手的出现。”
赵平安道:“你为他感到悲哀?”
陆小凤道:“我只是为他感到不值,总觉得他的生命里似乎没有快乐这种东西的存在。”
赵平安悠然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才叹道:“是我执着了,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没有道理强求他必须活得和别人一样。”
赵平安道:“能够这么快就想通道理,看来你也已经快悟出属于自己的道。”
陆小凤道:“什么道?”
赵平安微笑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是为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