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无忌看着楚碧桐倒下,俯下半身,将那截剑尖从楚碧桐的双掌之间取出,倏的一声微喟,道:“一断再断,剑若是有魂魄,今夜也当魄散魂飞!”
赵平安摇了摇头,道:“上官兄觉得剑有魂魄?”
上官无忌道:“这支剑我已经用了二十年,自出道以来,无时不是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剑与我的人已简直变成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它甚至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份。”
赵平安微笑道:“上官兄所言不无道理。”
上官无忌道:“赵兄可知这把剑上次是如何折断的?”
赵平安道:“愿闻其详。”
上官无忌道:“曾经有一个好朋友,要我将剑借给他一看。当时我就好像身体的某部份被突然割下一样。”他叹了口气,随即又说道:“那个好朋友跟着做了一件令我很意外的事情。”
赵平安道:“上官兄的那个好朋友是谁?”
上官无忌道:“江南剑客风萧雨。”
赵平安道:“莫非他把剑向你刺了过去?”
上官无忌惨然一笑。道:“正是。”
赵平安道:“不难猜测,风萧雨在上官兄出道之前,一直号称江南第一剑。他若想恢复昔日的声誉,首要的任务就是击败上官兄。”
上官无忌道:“当时我完全没有提防到他竟然会暗算我。”
赵平安道:“他到底是你的朋友。”
上官无忌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他昔日也被称为江南第一名剑客,在剑上,当然有他过人的地方,出其不意,突然一剑,应该可以将我一剑刺杀!”
赵平安道:“上官兄纵然不说,那刹那的凶险我也想像得到。”
上官无忌道:“可是说起来非常奇怪,那刹那之间,就好像有人在喝叱我闪避一样。我竟然在间不容发之下,闪开了那一剑!”
赵平安道:“也许是对方已动了杀机,好像一个风萧雨那样的高手,在杀机毕露,准备杀人的刹那,不难有杀气出来。而如上官兄这样的高手,应该亦不难觉察那杀气的存在。”
上官无忌道:“未尝不可以这样解释。”他叹息接道:“那一剑之后,紧接又几剑刺到,都给我从容避开。”
赵平安道:“上官兄武功高强,出其不意一击不中,再下手当然就更无可能成功的了。”
上官无忌摇头道:“我与他的武功相差实在不大,他一剑在手,应该就稳操胜券,可是他的剑术不知何故却大失水准。”
赵平安道:“也许是暗算失败,心情紧张,影响所致,剑亦施展不开。”
上官无忌道:“我却有一种感觉,就好像那支剑完全不受他控制。”
赵平安微笑不语。
上官无忌又道:“最后,我拔出六支短剑之一,挡了他一剑。”
他的语声沉了下去。“双剑交击,短剑无损,那支长剑却竟然断了下来。”
赵平安道:“就是那个时候断的。”
上官无忌颔首道:“断剑反射,竟然就飞进了他的咽喉之内。”
赵平安道:“这样的一剑实在不易防备。”
上宫无忌道,“所以他虽然死了,一双眼却仍然睁大,充满了疑惑。”他目光—落,叹道:“正如现在的楚碧桐一样。”
赵平安道:“那样的一支宝剑,实在不容易断下来。”
上官无忌道:“也许这完全是因为断折的地方,钢质不够坚韧,或者那个地方平时碰撞得太多,已变得脆弱不堪,再碰撞就会断折。”
他笑笑接道:“可是我却相信那是因为那支剑伴我已经有十年,多少有一点情感。所以在生死关头,它就会警告我闪避。而在握在我敌人手中的时候,它会显得不那么听话,在最后,还帮助我战胜了敌人。今日它虽然又断一次,却等于又救了我一次性命。”
赵平安道:“上官兄的武功若是不好,这支剑便是断了,也不起作用的。”
上官无忌肃然道:“莽莽江湖,武功高过我的人不知凡几,下次或许就不仅是我的剑会断,人亦会折。”
赵平安道:“上官兄不必如此菲薄,以上官兄的身手,江湖上即使有能胜过上官兄的人,也绝不会太多。”
上官无忌道:“或许不太多,但并不是没有。比如赵兄的武功,就绝对在我之上。”
赵平安道:“上官兄过誉了。方才那穿喉一剑,就是我也未必闪避得了。”
上官无忌道:“只是未必,并不是一定。”说着语声—顿,突然一声叹息,道:“可惜。”
赵平安笑道:“可惜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怨,如今更成了朋友。”
上官无忌大笑道:“虽说今日的朋友明日就可能成为敌人,但希望我们不会有成为仇敌的那一天。”
赵平安道:“像上官兄这样的侠士,一直都是在下愿意结交的对象。”
上官无忌又大笑,道:“此间事既已了,你我也该走去痛饮三杯。”
赵平安道:“此去西面半里,有一间不醉无归,虽然是间小酒家,卖的却都是自酿的陈年美酒。”
上官无忌道:“我知道有这间酒家。但为免麻烦,还是不要进去喝酒的好。”
赵平安道:“不错,柳伯威和几个愿意为他助拳的年轻人今夜就在那里留宿,准备明天一早,公然上门找楚碧桐拼一个明白。”
上官无忌道:“原来赵兄也知晓这件事。他们一共七个人,凭他们的武功,不是我轻视他们,即使他们合七人之力,也不是楚碧桐的对手。”
赵平安道:“一腔热血固然可敬,但盲目送死亦不足取。所以上官兄抢在他们的前面。”
上官无忌叹息道:“这年头江湖上侠义之辈日渐凋零,奸像他们那些年青小伙子,在武功方面尚未有成,仍有待磨练,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一一倒在楚碧桐的掌下。可惜我还是低估了楚碧桐,还好赵兄来的及时,不然……”
赵平安微笑道:“上官兄不必担心,即使我没有来,也会有其他人及时出现的。”
上官无忌道:“哦?”
赵平安道:“这张武林贴,并不是一开始就送到我手上,而是一个朋友转交给我的。”
上官无忌道:“哪位?”
赵平安道:“沈胜衣。”
上官无忌一惊,正容道:“十八岁出道,纵横武林十年,剑下未逢一败的沈胜衣?”
赵平安道:“就是这个沈胜衣。我和他相识于火并十三杀手一役,一见如故。恰好他有事他往,所以这张武林贴我来替他处理。”
上官无忌微一沉吟,笑道:“不管来的是沈胜衣还是赵兄,都是我的运气。”
赵平安同样笑道:“还好现在一切已顺利结束。”
上官无忌道:“我们一会途经不醉无归,不妨就将楚碧桐的尸体送给那几个小伙子。至于这座庄院。一把火烧掉算了。”
赵平安道:“好主意。”
上官无忌大笑举步。
火开始燃烧,赵平安和上官无忌两骑便离开楚家庄,迅速向西面驰去。楚碧桐的尸体就缚在上官无忌的坐骑后面。
他们只带走这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