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闭上眼,还想继续睡觉。
他身体里的酒已经使他的精力完全枯竭,整个人像倒空的麻袋一样瘫软在床上,没有一点精神。
可是王二姐却并不想让他继续睡下去。
她看着这个男人,道:“你是哪里人?”
这个男人摇头。
王二姐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神仙窝里有很多人的身份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因为一旦说出来就会惊动很多人。这种人通常都非常不好惹,她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
可是这个男人的样子看上去不是不能说,更像是不想说——欠钱的酒鬼大多都是这个样子。
这种人惹上多少次也没有关系。
“你是从外地来的?”王二姐瞪起眼,道:“看你的样子不是神仙窝里的人。”
这个男人点点头。
王二姐在冷笑——看他的样就知道一定是落魄流浪到这里的倒霉鬼,世道越乱,这种人就越多。也许是天灾,也许是人祸,谁又能说清。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同情,但是很快又消失,这种人每天都会有很多,看得早已经习惯和麻木。
王二姐道:“你有钱?”
这个男人摸了摸干瘪的已经破了一个大洞的口袋,然后讪笑着摇头——他还记得最后的一块银洋也已用来买酒,只是不记得那次喝醉后自己又是倒在哪里。
倒在哪里又有何妨?
既然已喝醉,天堂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只能要让他喝醉,在哪里都是一样。
王二姐道:“我也知道你身上没有钱,我们已将你全身上下都搜过,你简直比一条野狗还要穷。”
这个男人又闭上眼,似乎还想继续睡觉。
他勉强开口道:“你还有什么话想问我?最好快一点说。”
王二姐道:“还有最后一句。”
这个男人道:“我在听。”
王二姐冷笑着道:“没有钱的人,用什么来付账?”
“付账?”这个男人睁开眼,脸上出现了凄凉酸苦的笑容,道:“我欠的账这辈子也还不完,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还。”
“你欠别处的帐和我没有关系,这里的帐你一分也不能欠。”王二姐还在冷笑:“这五天来,你已欠我七十三块银洋的酒钱.”
这个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不算多。”
王二姐道:“可是你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她的声音变得更冷,道:“像你这种没钱付账的人,我们这里通常只有两种方法对付。”
“你是想让人打断一条腿,还是吊在后院的柴房里像风干的腊肉一样挂上三天三夜?”
这个男人淡淡地道:“随便。”
王二姐道:“你不在乎?”
这个男人道:“我只想请你们快点动手,打完了就好让我走。”
王二姐看着这个男人,眼睛里露出好奇的表情——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消沉落魄?
他心里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忘不掉的伤心往事,会让他这么痛苦地折磨自己。
王二姐忍不住问道:“你还能去哪里?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就算走也走不远。”
这个男人道:“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睡觉,并不想走多远,我这种人就算想走也走不远。”
王二姐道:“你这个样子又能去哪里?”
这个男人道:“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王二姐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这么年轻,身上的力气也不小,为什么不在我这里做工还债?”
她的眼睛渐渐柔和,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笑意:“我这里恰好有一个差事可以给你做,可以让你吃饱,可以让你睡觉,工钱也不会少你的。”
这个男人道:“随便。”
王二姐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给你做的是什么差事?”
这个男人道:“不想。”
他抬起头,看着王二姐,脸上忽然出现了奇怪的笑容:“因为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王二姐摇着头走出去,她觉得这个年轻人没救了,消沉颓废的态度竟然连路边的乞丐也不如。
这样的男人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道:“你先到后面厨房倒盆热水洗干净自己,现在你看起来就像条死狗,身上的味道更像一条死狗。”
她说话时眼睛里带着笑意。
“在我这里做事的,就算不是人,看起来也要像个人的样子。”
厨房里还是那么温暖。
这个男人走进厨房的时候,眼睛里也出现了舒服的感觉——飘荡在空气中的白饭和肉汤的香气,什么人从外边走进去都会感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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