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而苍茫的大地上,放眼望去就只有那无尽的草原和稀树,沉寂的生命在这里繁衍,跃动的生命在这里绝迹。心绪此时也如那静默草木,舒缓而宁静。
时宇一步步走在这无言的大地,只用脚步丈量,用足底轻踏松软柔润的土地,感受那无尽岁月沉淀的温柔,才能体会另一种生命的真谛。
看着草木丰茂而寂寥,苍凉的心情仿佛融入整块大地,时宇感觉自己也化为大地的一部分,草木的一份子。
平静祥和,是这片土地亘古不变的旋律。
正如文神王所言,这是一个草木的世界,时宇来到这里都十几天了,一个活物都没见,更未见到清溪言之凿凿的修士厮杀。
也许是木灵界太大了吧,遇到一个人都不容易,时宇心想。
离开虞神宫前,清溪清池又拉着时宇,向文神王探讨请教了一番关于他身体的情形,文神王还是说不得其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碰到危险,就报你是神虞界文神王的关门弟子,吓住一个是一个。信的自然不会伤你,不信的,你就自求多福吧。穿着武铠,能跑就跑,记住了吗?”想着临行前清溪最后的交代,时宇心里不禁有些暖。
时宇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头一次独自远行的他,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师父也说了,机缘无处不在,又渺无踪迹,可以选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也可以东奔西跑随遇而安。
时宇看着远方,哪里能让人心灵悸动,哪里就是路的方向。
累了,就坐在草坪上歇一会儿,困了,就躺在草地上睡一会儿。时宇突然发现,这种生活也不错,休闲惬意,无拘无束,除了没人说话,一切都自由自在。
有时,躺在草地上仰望天空,星河在天空流淌,云彩随轻风而动,心胸突然变得广阔宁谧,缥缈舒缓,是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沉沉睡去,与这大地融为一体,感受大地与自己的生命共鸣,心头无比的踏实安稳,就像婴儿睡在母亲的怀抱,他似乎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就像母亲小时候轻拍自己,让自己睡得更香更甜。
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厮杀呢,时宇有时问自己,师父说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为何总有人想要破坏这里的宁静,让鲜血洒在这肥沃的土地上,让原本纯洁的生命沾染痛苦与贪婪。
若是可以,我一定会让这里恢复亿万年前的风貌,再也不让人踏足这个没有欲望与争斗的世界,时宇默默告诉自己。
广袤的平原渐渐甩在了身后,时宇面前出现一片山岭,树木丰盛起来,不知名的花儿开满了山坡。
时宇拿出师父给的图鉴,仔细查阅。清池在出发前告诫过时宇,机缘最多的地方,就是高山壑谷,溪涧深穴,遇到了,一定要细细探寻。
慢慢搜寻,也不知找了多久,时宇依然什么也没发现,身体倒是有些疲累,只得坐在一棵树下歇息。
忽然一阵风吹来,带来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时宇抽动着鼻翼,四处张望寻找气息的来源。凌乱的山风,很快吹散了一切,四周又恢复了原状。
找不到就算了,时宇告诉自己,歇够了,还得继续翻山越岭。
正当时宇站起身,准备再度出发时,那气息又来了,更浓烈,更清晰。
小心翼翼地循着那股气息摸索而去,时宇来到一处四面环山,不大的山谷,谷底距离山顶约莫三四十丈。密密麻麻的灌木铺满了山坡谷底,青黑色的木枝交杂相错,粗粗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时宇能肯定,那股气息就是从山谷中升起。
撇下一根粗枝,时宇将其当作探路手杖,用力地向面前杂枝乱叶抽打过去,用他那羸弱的小身板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勉强称得上小径的通道。
没走多久,随身衣物就有些脏污,虽说这是清池用神绸专门给他缝制的衣衫,不惧寒暑,无畏割划,但时宇毕竟毫无根底,无法动用元力荡除污物,绿绿红红的草木汁液,很快便沾满衣襟,看上去颇为狼狈。
时宇无奈用手擦了擦脏处,抬眼看向依然遥远的谷底,不禁有些丧气。伫立了一会儿,时宇又开始前行,所有知道他要来灵木界的人都说过,机缘虽多易得,但起码的代价还是要有,并非躺在地上就扑面而来,那就不是机缘,是做梦。
辛苦了大半日,时宇终于挖出一条直达谷底的小道,回头看看那又被枝叶覆盖的来路,仅剩依稀可辨的痕迹,看来出去又要折腾一番。
眼前已是山谷中心,浓厚的气息到了此处反而淡了些。时宇用木枝往地上戳了戳,挑了挑。松软的地面腐叶纷飞,露出一片金黄色的地面来。
用手摸一摸,并未有什么异样,只有微不可辨的丝丝淡雾从地面蒸腾而出,离地寸余就消失不见,那股气息就暗含在这些雾气中。
时宇跪在地上,用力地挖掘起来,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发出了这股雾气,这也许就是自己的机缘之一呢。想到这里,时宇逐渐兴奋,挖得更起劲了。
“砰”的一声,时宇戳中了一个硬物,拨开浮土,盆面大小的坑洞中,露出了一截虬结粗壮的东西,一袭白雾正从上面窜出。
“费这么大劲儿!竟然只是烂树根?”时宇气恼得狠狠用木枝戳了过去,擦破树根,点点汁液流出。这树根倒是汁液丰富,汩汩流个不停,随着汁液的流淌,根茎渐渐有些枯萎。
看着这绿莹莹的汁液渐渐注满坑洞,却不染尘土,还是那么翠碧透亮,时宇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舔了一下。
“没什么味道嘛!”时宇又闭眼感受了一下身体,“也没什么用嘛!白忙乎了,唉,正好有点渴,先喝饱再说。”,时宇无奈地自我安慰,俯首咕咚咕咚喝了个够,顿时神清气爽,满身疲惫尽去。
既然对于修炼没用,时宇干脆用汁液好好洗了洗手,又把罩衫上的脏污洗去,“干净一些也好,就这一套衣服,还不知要穿多久呢。”
做完这一切,时宇站起身,看看天色尚早,就又向来路返回,能在高处休息,他就不愿在这潮气湿重的山谷待着,病了可不划算。
爬出山谷,时宇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呼呼直喘,胸口像塞了一块大石头,吸进去的气,全被顶了出来。
为了分散心神,减轻胸中的闷气,时宇拿出辨名图鉴细细阅读,聊作休息。
“小子,底下找到了什么?交出来!”
冷不丁一声怒喝在耳边突然炸响,时宇一个激灵,被吓得将书册甩到一旁,一眼瞟见一块大青石后跳出三个壮汉。
时宇的心顿时一沉,清溪的话可还在心底镌刻着,什么砍手断脚都是轻的,抽筋扒皮那是小事,死无葬身之地算是命好,夺魂吸髓乃是常态。
时宇吓得气也不喘了,一个跟头又栽回了山谷,要不是衣衫遮挡,他这一路滚下,不知要受多少乱枝切划之苦。
“嗯?大哥,这小子怎么又下去了?”那个声音又从谷顶传下,清清楚楚地传入时宇耳中。
时宇抬头望去,一行三人正向他滑翔而下,比起自己连滚带爬一身肮脏地跌落,那是潇洒不知多少倍。
看着三人冲向自己,时宇反而不怕了,他这种事前顽强抵抗,抵抗不了就安心接受的心态,倒是颇有可取之处
见时宇呆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毫无惧意,三个壮汉反倒有些心虚,不住四顾。
毕竟这里碰到人都不是善茬,三人也是殴斗不止才走到这里,刚要躲到石后休息,却发现身边居然还冒出来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
三人互视了一眼,其中一小个子跃上谷顶,四处查探。片刻复返,对其余两人摇了摇头,说道:“和刚才一样,应该就他一个”。
见回来的人言说无恙,三人中一短发壮汉立刻扯着嗓门,大声喊:“小子,你哪里来?有什么好东西,统统交出来,饶你不死。害得老子在地上趴了半天看你挖坑,要你小命!”
他手里还捏着时宇掉落的图鉴,边说边翻,“什么破烂,一个字都不认识。”说罢几下扯得稀烂。
听着这犹如盗贼剪径般的话语和粗野行径,时宇也有些无语了,心里暗想:“至少读点书吧,就一本你还扯了,修炼之人难道都如这般粗鄙不堪?皇宫那些武士,再彪悍的,说起话来也是彬彬有礼啊。”
见时宇仍是那副呆呆模样,似乎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壮汉气不打一处来,冲过来一把揪住时宇的胸襟,把他提了起来。
“小子,没听到大爷问你呢吗?!”
壮汉一口腐臭腔气,差点没把时宇熏晕过去,扭着脖子用力挣扎了几下,时宇奋力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壮汉重重将时宇摔回地上,一道淡淡的灰影出现在时宇罩衣之下,时宇竟没有感到疼痛,刚才滚下山坡可比这重重一摔还痛呢。
时宇心中恍然,定是玄石武铠保护了自己,看来不到必要时刻,玄石武铠是不搭理的。
想到这里,时宇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