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昀和乔治面面相觑,楚天行说完就走了,可这句话他们都没听懂。
丽江是个百族杂居的城市,随处可见各种鲜艳的民族服饰。本地人口中除了汉人,以白、苗二族居多,此外还有藏族、纳西族,但没有金发碧眼的美国族,因此张昀和乔治的到来就成了丽江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走在街上回头率超越了任何一个漂亮的女人。
不过张昀喜静,没事的时候他更喜欢倚靠窗头,看着落日熔金染遍鳞次栉比的青屋竹楼,远眺玉龙雪山上天半参差的山雪浸出烁烁红晕;然而乔治不行。
他已经兴冲冲地拿出了本该用于拍摄日军机场的相机。
这使他看起来更像是来旅游的。
对此,乔治的解释是:
“反正也是闲着。”
张昀苦笑,心里更隐隐有些担忧,乔治说的不错,楚天行迟迟未归,他们现在的确很闲。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张昀不知道,楚天行没回来,就连乔治也不见了。
那时候他正拿着相机在街上拍摄丽江秀丽的风光,结果就拍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见过的女人。
一个令他一见钟情魂牵梦萦的女人。
“嗨~美丽的姑娘!你还记得我吗?”他当街拦住了那位曾经在昆明机场见过的白族姑娘,“也许你不记得了!哦~No,千万不要让我有这种可怕的误会,这样的话实在太令人悲伤了!”
结果当然姑娘不敢领教。她被吓得退避三舍,然而这一切都在乔治的意料之中,他才不会就此被吓退。
于是……
“知道吗?自从在机场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忘记你。”
……
“那一次的邂逅已经注定了一生,虽然它只是昙花一现的流星,但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
“你的身影有如纯真之美的精灵,你的笑容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美丽,你的眼睛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我的生命。”
……
为了他的一见钟情,厮杀于天际的空骑士化身为热情奔放的诗人,乔治不知道那一天自己即兴做了多少诗,结果连珠炮式的诗歌轰炸下,乔治如愿看到了姑娘的脸上绽出了醉人的坨红。
他成功使她娇羞了!
当然,如果张昀在场的话,还会提醒他也有一种“坨红”叫做愤怒,可惜他不在。所以那一天的乔治决定再接再厉。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像苍蝇……呃,不对,是蜜蜂一样围在鲜花的身边,切入她的后半球,以甜言蜜语为机枪,用兜里的钞票为弹药,编织出了爱情的火力网。
他发誓要把少女当空击坠到自己床上。
他成功了!
很少有女孩子能够抵抗糖衣炮弹地持久战。尤其是对一位出门逛街的姑娘来说,当有人为她的一切行止铺平道路时,当她拿起全丽江最贵的首饰,而旁边有人语音淡淡地说:“包起来。”并递出厚厚的美钞时……
少女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你很有钱?”
“还好。”乔治云淡风轻地说。
飞虎队的月薪极高,这些花销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
“只要你喜欢,就算乔治六世(英国国王)王冠上的钻石,我也给你摘下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少女的眼睛越来越亮了。
乔治立刻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
“因为我爱你!”他大声告白,“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生生世世为你付出一切我也愿意!”
“真的?”
“真的!”
“可是……”姑娘为难地低下头,“我做不了主的,这种事……得问我父亲。可我爹老古董,肯定不同意我和洋人……”
“国籍不是问题!人种不是距离!”乔治信誓旦旦地保证。
少女一把抓紧了他的衣袖:“真的?”
“真的!”
“你不会骗我吧?”
“哦~上帝!我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
然而姑娘依然不放心……
“那你愿意来我家,亲自说服我爹吗?”她忐忑地问道。
乔治拍着胸脯:“完全愿意!”
在中国呆久了,他也大概明白了中国的婚姻并不像美国那么自由,不过姑娘这么主动邀请,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讯号。
差一点,就像本垒打了!
就差临门一脚!
“接下来……就看我的了!”
他在心里暗暗抬高了对自己鼓劲的声音,并且立刻牵起了心爱的姑娘,迈着雄赳赳气昂昂地步伐,以一往无前地气势“杀”向了她在山里的家。
他决心要用自己的真心与真诚,打动少女封建顽固的父亲,给自己找个中国媳妇。
然而……
他却姑娘的家门口,被几把枪顶住了脑袋。
然后身边温柔羞涩的女孩也掏出了寒光闪闪地匕首,搁上了他的脖子:
“动一动,要你的命!”
乔治傻眼了,姑娘在这一刻化身修罗,画风的突然转变令他彻底石化在当场。
而让这具石像紧接着发出“咔咔”崩坏之声的,还是姑娘接下来的话:
“你们这种人,仗着有钱就敢当街调戏妇女?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敢打我清风山白凤凰的主意,你这洋鬼子活腻歪了吧?你不是有钱吗?成~!拿五千大洋来赎人!少一个子儿,姑奶奶剁你一根手指头!”
※※※
张昀得知乔治被土匪绑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那天他刚回旅社,迎面就是一支穿云箭钉在他旁边的柱子上,这种颇有武侠范儿地寄简留书吓了他一跳,看完了留书里的内容则吓了的一跳。
现在他知道楚天行那句话的意思了……
原来“胡子”就是土匪啊!
其实土匪在大西南久已有之,可谓根深蒂固,南疆“十万大山”,可以说有山的地方就有土匪。
这些土匪一般分为三种,第一种是纯土匪,也就是楚天行口中的“胡子”。他们啸聚山林,成群结队,多则数百乃至千人,少则十余,心狠手辣,砸响窑、抢买卖、绑票、勒索、对抗官兵、烧杀奸淫,无恶不作。
第二种是武装土匪。这种土匪大多心怀大志,拥有强大的地方武装,有着严密的组织架构和强悍的军事素质,有明确的行动纲领和发展方向。这种土匪已经不能称之为匪,而是实实在在的地方割据军阀。这种土匪也会做一些劫掠的勾当,但不会在自己的辖区作案,一般都是去很远的地方。
第三种叫独角龙。也就是“独行大盗”。这种土匪一般都是独自行动,用一种名叫“单打一”的土制手枪。有的连这种枪械都没有,仅以木棒劫道;人数少,有时1人,有时几人,时聚时散。打劫对象多是单身行人、小户人家。
可他们是怎么惹上土匪的?还有这封勒索信下头画的小鸡又代表什么?
张昀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他彷徨无计的时候,楚天行回来了。
“我的上帝~!你可算回来了!”张昀如蒙救星,连忙把乔治被绑的情况向他做了说明。
楚天行一听脸色就变了:“你们这些美国人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们不要乱跑吗?”
他从张昀手中接过勒索信扫了一眼,“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
“怎么了?”张昀见他神色不善,连忙追问。
“是白凤凰。”楚天行压着嗓子,仿佛压着什么回忆。
张昀一愣:“白凤凰?”
“嗯,”楚天行点头,“清风山的大小姐白玥,人称‘刀娘子’,又称‘白凤凰’。”
土匪往往都有特别响亮的名号——比如几年前的“双枪驼龙”张素贞,这个张昀也能理解,可大西南土匪那么多……
他想了想:“你怎么知道是她干的?”
楚天行指了指手中的勒索信:“这下头的落款就是白凤凰的标志。”
张昀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无法把一只“小鸡”和美丽的“凤凰”划上等号。
没文化,真可怕。
好吧,这不是重点!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
楚天行道:“自然是救人,只是……”
“只是什么?”
张昀错愕,楚天行似乎藏着什么话要说,可他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封勒索信,久久不发一语。
房间里只有座钟在滴答滴答地提示着时间地流逝,乔治地失踪让大家的心头都压上了巨石,这次的侦察任务真可谓出师不利,这都还没到卧龙山呢,就已经出事了。
“对了,”张昀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向导的事……找到了吗?”
楚天行没回答。然而沉默已是最好地回答,于是张昀也没声儿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可怎么办?
他拧着眉头在房间里踱着,皮鞋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空空地回响,与他此刻空白一片的大脑逐渐同调。
突然!
他又站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
刚刚他似乎听到楚天行低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可惜却没来得及听清。
“没什么,”楚天行道,“明天我们上山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