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你给我回来。”王进一气急败坏。
夜色拒绝听命,只留给他一个器宇轩昂的背影。
这背影,和那个佝偻的中年男人,是一个人?是一个人?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王进一精神凌乱,自己过于急躁,走错了一步棋。
从这一天开始,夜色把自己关在宿舍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起了古代的千金小姐。
一日三餐,一科的人一顿不落给他送。
菜要好,饭要足,差一点都会换来夜色一顿痛骂。
夜色成了谁都不敢惹的豹子。
“处座,他太过分了。”沈清风不满。
这样对抗上峰的下级,他从来没见过,不知好歹。
“他在抗议,对个人气节、情操被侮、辱的抗议。”王进一扔掉手中的笔,揉着眉头。
头疼。
“不能这么惯着他,以后所有人都学他怎么办?”沈清风厌恶夜色的做法。
王进一呵呵的笑:“你以为整个特务处还有第二个人是夜色么?”
沈清风默不作声。
除了夜色,的确没有第二人敢这样,包括他,都不敢。
“他这样做,无非是要向处座证明他的清白,太幼稚,太儿戏,太任性。”沈清风猛烈批评。
“据我了解,他一贯如此,在学校是,来了咱们这里也是,这次爆发的最激烈。”王进一见怪不怪,满不在乎。
“处座相信么?”沈清风不信。
“张旭初是他同校同学,两人早就认识,对夜色的秉性非常了解。”王进一解释原由。
“那就是说夜色没有装。”沈清风说出这个装字,直接撕开了他和王进一对夜色持有的怀疑。
“他要是在装,并且装了这么多年,装的没有任何破绽,假如他要真的是我们怀疑的那种人,这个人就太可怕了。”王进一不寒而栗。
是自己人,没问题。缺点谁都有,他王进一有很多办法可以把缺点掰直了。
加上原来的优点,就是可塑之才、可用之才。
要是共党的话?这么强大的对手,而且无懈可击,就是党国的灾难。
“那我们的计划,再用他是否合适呢?”沈清风同样恐惧。
“以后再说以后的,这次的事情,必须让他去,非他不可。”王进一的狡诈和缜密,同样无懈可击。
以夜色搅乱唐棠,用唐棠钳制唐金生,不管能否查出问题,他都能胜券在握。
“明白了,我去看看他,劝劝他。”
沈清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下不来台的事,对他而言,目前屁都不算。
哪天当上处长了,再另当别论。
王进一满意的点点头,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这个桥梁,非沈清风莫属。
“夜科长,夜老弟,开开门,我来了。”沈清风不停的敲门。
里面悄无声息。
“夜老弟,你再不开门我直接踹了。”沈清风知道什么话管用。
干他们这行的,用暴力的时候远远多过温顺的时候。
最有用的招数,也是暴力。
人人都会,个个精通。
片刻功夫,门从里面打开,夜色站在门口,黑着脸,一言不发。
沈清风踹门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地上全是被夜色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你这熊样。”同样斯文的沈清风继续沿着暴力的道路向前走。
非常时刻,非常手段。
好言相劝不管用,他撕掉伪装,不再假装好人。
夜色不说话,两眼空洞,直视前方,无视沈清风的存在。
沈清风一巴掌拍在夜色头顶。
“窝囊废,担心别人怀疑你,就自己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在这里寻死觅活装疯卖傻的,你不是熊样谁是熊样。”
夜色突然狂吼,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处座凭什么怀疑我?凭什么!我差点为党国送命,还不足以证明我么?”
他说的是被曾云峰击中两枪的事。
沈清风指着夜色鼻尖:“不是光怀疑你,当天所有出入的人都被怀疑,不过就你聪明,洞悉了处座的心思。”
夜色疯狂摇头:“我不信。”
沈清风厉声问:“换成你,你在处座的位置,发生同样的事,你会怎么想?”
夜色不语。
沈清风眯上眼,阴沉着脸,继续逼问:”回答我,你会怎么办?”
“和处座一样。”夜色沮丧到了顶点。
换位之后,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夜色被沈清风的质问击醒。
不过,他还要继续纠缠一阵。
唯有这样,他的表演才逼真,他的癫狂才能取信于人。
“处座的做法不错,可他对我的信任呢?”夜色拍着胸脯。
“信任?任务失败后,最好的信任就是要么你死了,清者自清。你要还活着,自己找办法排除对你的怀疑。处座没有错,换成我,我同样会这样。换成你,你也是。”沈清风的话虽然冷酷,但这种冷酷又是最理智的。
“你要是连这个都不明白,改行吧,特务处不要你,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没人信任你的问题。”沈清风不痛不痒撂出这句话。
改行?
夜色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就是改行,也得在证明我的清白后,否则,你们就是毙了劳资,劳资也不走。”
“劳资?你特么在谁面前说劳资!”沈清风一脚踹在夜色的小腿上。
夜色松树般挺拔,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他咬牙忍住了。
“臭小子,难怪处座喜欢你。”
沈清风对夜色的表现同样赞许。
洛邑特务处的年轻人中,除了夜色,再也挑不出像样的人才了。
“对不起沈科长,是我错了。”夜色惭愧的低下头。
他极快的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傻呵呵的暴露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处座的栽培和厚爱。”沈清风假装失望。
“沈科长,你放心,我的错我马上弥补。”夜色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宿舍的门。
沈清风看着他背影,奸诈的笑。
激将法,对付夜色这样的愣头青,最管用。
夜色不是走,是跑,一路的跑,大步的跑,直接跑到王进一的办公室。
他甚至没有敲门,没喊报告,莽撞的冲了进去。
王进一惊骇不已:“谁…”
他想说谁特么干的,这句话只说出了一个谁字,剩下的就被自己紧闭的嘴唇堵住了。
看见夜色闯进来,王进一暗中得意。
沈清风本事不小,这个小兔崽子终于主动低头了。
“你怎么样了?身体没事吧?”他关切的问。
王进一用他一贯使用的办法开头,逼得夜色更加无地自容。
“对不起处座,卑职年轻冲动,做出来的事没有分寸,卑职自请禁闭处分,以儆效尤。”夜色双脚并拢,身躯笔直,脸色凝重。
“说的什么话?年轻人就该有冲动,有激情,有想法,来,快坐。”王进一离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拉着夜色走到沙发边。
他冲着门口喊:“来人。”
勤务员应声进入。
“去,准备一些酒菜来,我要给夜科长补充一下养分,这两天受苦了。”王进一心疼的拍着夜色肩膀。
夜幕降临时,王进一、沈清风和夜色高举酒杯。
“处座,第一杯,我耽误了大事,向处座赔罪。”夜色执意单独喝了第一杯。
“第二杯,是我感谢沈科长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夜色张嘴喝下第二杯。
“第三杯,”
“停!”夜色的话被王进一打断。
“第三杯,大家一起喝,这可是茅台酒,你这么左一杯右一杯的,还有我和沈科长的酒么?不行不行,一起喝。”
“不,这一杯我必须喝,是罚酒。惩罚我的任性,惩罚我误解处座的好意,惩罚我对沈科长的不敬。”夜色仰头灌下第三杯酒。
然后,他尴尬了:“剩下的酒,我可以一口不喝,真的不喝,处座,我保证。”
他担心自己表现诚意的一面,被两个上司误解为独占美酒的嫌疑。
这个黑锅,背的冤枉。
、
他不想背。
沈清风笑道:“夜老弟,我很钦佩你的勇气。”
他的话,及时化解了夜色的尴尬。
夜色羞愧:“夜色鲁莽,冲撞处座和沈科长了。”
“又来了,不说以前的事,喝酒。”王进一举杯。
三人再次同饮。
“夜色是个直性子,藏不住事,对于这次行动,卑职请教处座和沈科长,应该怎么干?”夜色急于弥补自己的过失。
沈清风接话:“夜老弟,处座已经宣布要派你出去培训,你这么一闹,怎么对同仁解释?”
“实话实说!”夜色的回答极具夜氏特色。
“不行,影响处座声誉。”沈清风沉着脸反对。
怀疑下属,影响团结。
“那就说我出去泡女人,影响收报,受到处座训斥,我无法无天,顶撞处座。”夜色一本正经的回答。
“什么?”
“你?”
“泡女人?”
王进一和沈清风同时瞪眼。
“这种借口你也能想得出来?你的脑袋怎么长得?”沈清风觉得不可思议。
“处座,科长,大敌当前,夜色一切以党国为重,个人名节虽然重要,但跟处座的良苦用心相比,不值一提。”夜色的愚忠在这一刻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了王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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