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任务?”霍桑反问。
“夜处长,以你的身份,你觉得应该是什么任务?”土肥不紧不慢的问。
他在考验夜色。
“董先生,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董先生,即便你说你是土肥,我当时并没说什么,但是现在不同,我就是走投无路投奔你,前提依然只有一个,你要证明你是土肥,能看一下你的证件么?”霍桑不卑不亢的说。
和一个人谈判,要有底线,才能维持基本的礼遇,以霍桑以往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最重要的是土肥现在对他无可奈何的利用,足以让他对得起他需要的礼遇。
同为间谍,又在不得不需要霍桑的时候,董志海表现出了高度的配合和理解。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硬皮本本递给霍桑。
霍桑接过来,还没翻开,就顺嘴问了一句:“竹机关的么?”
董志海哈哈大笑,连声称赞:“你果然是我看中的人,大大的厉害。”
这时,霍桑才优雅的翻开那个证件,是由竹机关最高领导签发的。
“土肥少佐,失敬。”霍桑还回证件。
“夜处长,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干什么事?”土肥傲慢的问。
从这一刻起,他是霍桑的长官,有权决定他的生死,更不用说向他提问一个问题了。
“少佐,你现在的提问,是在我已经游离特务处边缘的时候,也就是说在我已经无法接触和掌握大量机密的时候提出来的,对我来说,不公平,我很可能回答错误。”霍桑坦然应对。
“有道理。”土肥承认这点。
“不过,分析这段时间前后发生的事情,最突出、最棘手的是柳学成儿子被绑架的事情。所以我推测你交给我的任务应该是了解谁绑架的、绑架为了什么、绑架得以圆满解决的原因中的某一个或者全部。”霍桑依据以往的经验迅速做出回答。
“精彩。夜处长,你虽然颓废了,但是到关键时刻,依然才华横溢,聪明绝世。”土肥缓缓拍起巴掌。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人,任何时候,任何困境中,只要有任务就能立刻从冬眠中苏醒,拔刀杀人、刀落头掉。
“过奖,请说吧,到底是什么任务?”霍桑不需要没有任何作用的无谓的夸奖,他只需要从现在开始给自己积攒日后飞黄腾达的资本和履历。
“从柳学成手里拿到一张图纸,一份关于洛邑建筑和道路最详细的图纸。”土肥终于说出他的要求。
“东西在哪里?”
“不知道。”
“多长时间?”
“柳学成儿子立刻洛邑之前。”
“他儿子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道。”
霍桑直视土肥:“这不是一个任务,是好多个。”
“夜处长,你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土肥恢复冷脸。
他的脸,就是变色龙,适应各种氛围,做出各种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冷酷、狡诈、狠毒。
“好,我都干,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夜处长,叫我霍桑。”霍桑火气也不小。
处长的叫法,只能提醒他现在多么的不堪。
“夜处长,多么好听的一个词儿,你先别着急,这个称呼,很快还是你的,我保证在大RB皇军进入洛邑之后,你能官复原职,甚至还能得到更高的职位,一切都要看你对我的忠诚程度了。”土肥毫不掩饰他的目的。
“我现在就去查。”霍桑的火气在听到官复原职和得到更高职位后,踪影全无。
“记住,你的时间不长。这项任务完不成,或者你胆敢背叛我的话,尊夫人的性命就会有危险。”土肥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又让霍桑变得暴跳如雷。
“你敢威胁我?”他指着土肥质问。
“我想杀人,无需任何理由,包括你。不过看在你曾经是我旧同事,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我原谅你的狂妄,好好办事,你和我还能回到原来那种和谐的关系。”土肥抬腕压下霍桑的手。
他的眼珠,冒着毒光。
霍桑先是暴怒,在土肥强烈的注视下,又逐渐变得懦弱、挫败,最终心灰意冷。
土肥的话,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懂。
鬼子就是魔鬼。
“我干。”霍桑终于答应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祝你马到成功。”土肥虚伪的说。
等着霍桑走出茶庄,他对等在门外的加藤下令:“跟上他,看看他都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嗨。”
加藤跟在霍桑后面,一路朝东。
这个方向,是回夜色家的方向。
两人前后差距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一个在前面闷头朝前走,一个在后面小心翼翼跟,看似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当夜色马上就要走过一个路口时,他突然向左一拐,人影无缘无故消失了。
加藤英树脑子嗡的一声,错乱片刻。
他抬起脚步,朝前跑了一阵。
就在他跑到刚才霍桑消失的地方,脖子被人从后面紧紧勒住,一个低沉的声音警告他:“回去告诉土肥先生,我答应他的事一定做到,不要在我后面放条狗跟着,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加藤脖子被勒,脸发胀,嘴巴使劲用力想要吸进空气,双手紧紧抓住霍桑的胳膊,想要掰开。
他的力气却没有霍桑大。
就在他快要没气的最后一刻,霍桑放开手,摔倒加藤,旁若无事的走了。
加藤急促的喘了一会,才稳住心慌,狠狠的看了一眼霍桑消失的方向,回去向土肥报告。
他以为土肥会命令他去宰了霍桑,哪知道土肥却哈哈哈笑了。
“加藤,看到你和他的差距了么?这种人,可以利用的时候要好好利用,没用的时候随便你处置,懂么?”
“嗨。”加藤英树羞愧难当。
霍桑摆脱加藤之后,立刻在路边给李家鹏打了一个电话。
刚刚撵走加藤英树,土肥不可能派出第二个人跟着他,这段空档是最安全的时间段。
他在电话里把土肥和他的对话全都告诉了李家鹏,两人短短几句话,约定了如何相互配合,一起行动的方案。
霍桑最先去了霍先林家,霍先林家的地址,是霍桑拿着一张法币从李忠勇和余绍坤手里拿到的。
“他也姓霍,真巧了。”霍桑敲门时,想到的是这个。
门从里面打开后,一个瘦高个子,鼻子上带着一副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后,冷漠的打量着霍桑问:“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不是有空房子出租?”霍桑往院子里面伸头,想要看看。
“没有。”对方一口否认。
“不对吧,我听别人给我说的,这里有空屋子让我来看看,兄弟,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熟人介绍过来,你就让我看看,不合适的话我也不会租下来的。”霍桑低声下气请求。
“真没有,谁这么缺德骗你啊,没有,你去别的地方看吧。”霍先林伸手往外推霍桑。
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瘦长瘦长的,但是指节精瘦有力,一看就像是有武功的人。
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这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共党嫌疑人被抓进特务处,竟然没有被严刑拷打就释放了,不是特务处的作风。
他的出现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霍桑瞪眼:“没有就没有,你急什么?我又不是非住你这里不可,真是晦气。”
他甩开霍先林推挡他的手,直径朝胡同外面走。
这个人,有问题,先放着。
霍桑在霍先林的注视中离开那条胡同。
警察局内。
李家鹏带着李忠勇和孔岩走进审讯室,卞汉光此时被牢牢捆在椅子上。
他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腿明显的抖动着。
看见李家鹏,卞汉光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李局长。”
李家鹏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回应他。
此一时彼一时,两人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家鹏围着卞汉光转了两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到卞汉光嘴边。
卞汉光张开嘴,迫不及待吊住烟,等着李家鹏给他点燃后,狠狠的吸着。
一直等他吸完这支烟,李家鹏才温和的问话:“卞秘书,咱们是老熟人了,柳市长很想知道为什么,不用我用刑了吧?”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自己主动招了吧。
卞汉光连声苦笑。
“李局长,我招了有人不会放过我,我不招柳市长不会放过我,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只有一个建议,你招了的话,帮你逃生的人可能会多一点,你不招的话,估计不用那个人动手,能不能走出这个大牢都是问题。”李家鹏轻描淡写的说。
这句话是大实话,不说别人,以柳学成的地位,说现在让他死他就活不过此后的半个小时。
卞汉光仰天长叹。
“好,我招,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告诉柳市长,我要在招供后马上离开洛邑,李局长你安排人送我出城。只要答应我,我现在就说。”卞汉光最终选择苟且偷生。
“好,我答应你。”李家鹏回头示意孔岩,准备记录。
卞汉光跟在柳学成身边很久,当然知道今时今日李家鹏的地位很大程度已经能代表柳学成,李家鹏答应他,实则就意味着柳学成同样会答应他。
他准备开口招供。
孔岩准备好一切后,李家鹏坐回座位上,让李忠勇主审。
李忠勇走到卞汉光前面,仔细打量一眼这个白白净净的中年男人,鄙夷的开始审问。
“为什么要把柳家两个孩子带走?”
“用孩子做人质交换一张图纸。”
“什么图纸?”
“洛邑地形图。”
“怎么把孩子带走的?”
“有人配合我。”
“谁?”
“不认识,只知道他当时在城东等着我,我以吃午饭的名义开车把孩子带过去,他和我每人捆住一个孩子,然后把他们关起来。”
“为什么事先说城西门?”
“骗人的,害怕有人事先得到风声去抓我。”
“那人长什么样子?”
“瘦高个,很斯文,本地话。”
“还有么?”
“没有其他特别的。”
“戴眼镜没?”李家鹏突然插话。
“没带。”卞汉光不假思索,立刻回答。
李忠勇等了一会,看见李家鹏停止问话,他才开始继续审问。
“谁让你绑架这两个孩子的?”
“是,嗷,”卞汉光的回答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中止,嗓子里发出一声好像很痛苦的哀鸣。
他连续嗷嗷几声之后,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那阵喘息声并未维持很长时间,卞汉光的嘴角就流出乌黑的血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他的四肢都被捆绑着,整个身体痛苦的挣扎扭曲着,一下摔倒在地上。
李忠勇跟着蹲下,抬起他的头,焦急的问:“是谁?”、
卞汉光明显中毒了,也明显没救了,在他死之前问出真凶是最重要的事情。
“是,是,是,”卞汉光用微弱的声音连着说出三个是字后,他的嘴型停留在微张状态,断气了。
李家鹏走过来,站在李忠勇身后,看着卞汉光断了气,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冷清着脸,说:“孔岩,叫医生过来,看看他中的什么毒。”
“是。”孔岩回答后,走出审讯书,去叫警局的法医过来。
“李兄,你亲自查,从卞汉光抓进来后查,和谁接触过?谁给他下的毒药,务必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敢在警察局当内奸,他是活腻歪了,我要扒了他的皮。”
“是。”李忠勇的心情和李家鹏一样的震惊、愤怒。
他几乎是用急行的速度走向大牢。
从卞汉光被抓到警察局,今天是第一次审讯,中间时间寥寥,最关键的是,卞汉光不是从外面抓来的,而是李局长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警局之外并不知情。
这样推测,消息肯定是从内部走漏出去的。
首当其冲,他要查牢房。
李忠勇走进大牢,叫来大牢的头头魏泽。
“这两天情况正常吧?”李忠勇的问话没有透漏任何信息,和平常一样随意。
“没事,很正常,正常到我都觉得没意思了。”魏泽吊儿郎当的回答。
他的岁数和李忠勇差不多,职务差距却很大,自己已经开始把自己当成混日子的闲人,要不是大牢这里油水不少,经常有人以进来看人给他上供,他早就不在这里干了。
“老魏,有没有偷偷溜进来探监的?”李忠勇老道的问。
这种事情警察局哪个人不知道呢。
“没有,这两天你又不是不知道,没进新人,来探监的人也就少了。”魏泽解释道。
他的解释行得通。
“那个号里的呢?”李忠勇指着关押卞汉光的那个号室。
“那个啊,我问问,我这两天家里有事,没来,交给岳荣欣管的,叫他来问问就知道了。”魏泽没撒谎,他这两天因为给一个亲戚奔丧,的确没来。
而岳荣欣是他手下。
“快点把他叫来。”李忠勇不耐烦的说。
“好,好,好,我去叫他。”魏泽纳闷李忠勇这会为什么这么急躁,他朝着外面办公室迈步。
就在他刚走出两步的时候,外面慌慌张张跑进一个警察,高声喊叫:“老魏,岳荣欣在办公室上吊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