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断臂?
这声惊呼瞬间引发工友的瞩目和震惊。
一传十、十传百,片刻之后,发现断臂的地方聚拢不下百八十人围观。
除了最里面的人,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瞅着前面人的脑袋、后背和屁股,支着耳朵听从里面传出来的话。
“胳膊挺粗,不知道是本人长得胖,还是砍下来时间长肿了?”
“会肿么?”
“不知道,我猜的。”
“你们说这是白班的还是夜班的?”
“白班谁没来?”
“你数的清么?人这么多,说不定是别处的?”
“也许是外面的小偷。”
“外面的小偷进不来,门口有哨兵守着呢。”
“得了吧,谁不知道哨兵早和里面的人勾搭在一起,往外偷钢材、电缆什么的。”
等等等等。
这些话,一层一层往外传,传到最外面人的耳朵里,已经面目全非。
“说是小偷的胳膊,小偷是个胖子,偷东西时被哨兵抓住砍断了。”
“错了,是哨兵偷东西被砍断了手臂。”
“怎么可能是哨兵,人家有枪。”
“怎么不可能,哨兵偷东西还敢带枪?”
这些话叽叽喳喳的,被正好赶来的董志海全都听到耳朵里。
“让开。”他沉着嗓门命令,威严的架势像不是普通书生。
霍桑站在侧面观察。
董志海向前迈步的姿势,双腿孔武有力,上身笔直,双臂前后甩出去的高度,和脚下每一步行进的距离几乎相同。
他受过训练。
霍桑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这几乎是发生意外事件后,一个人精神高度集中、紧张后的本能反应。
霍桑跟在董志海后面走进人群中间,继续观察。
董志海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对着半截手臂指指点点,而是弯下腰,全神贯注观察手臂截面的倾斜度、度,以及周围的地形地貌、留下的痕迹和异物。
霍桑再次从他的举动中读出专业这两个字。
董志海到底是哪方面的人呢?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传来驱赶的声音:“让开,都让开。”
顺着人群让开的小道,几个警察走进来,为首的是警长李家鹏。
他走到董志海面前,上下打量仍在弯腰的他,问:“你是谁?干什么呢?”
“鄙姓董,董志海,这里的管理人员。,你们是?”董志海不卑不亢的说。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见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警服。
“我是警察局李家鹏警长,接到罗先生的电话,前来调查的。”李家鹏同样不慌不忙的回答。
发现断臂的消息,已经传到罗宏宇的耳朵里了。
“请。”董志海后退一步,指着那只断臂,让开路。
“董先生,工地是否发现断臂的人?”李家鹏例行询问。
“到目前为止没有听说。”董志海回答。
李家鹏沉思片刻,指挥手下:“你们,先以这里为半径,搜查一千米内所有地方。”
“是。”
四个斜背长枪的警察齐声回答。
董志海忧心忡忡:“李警长是怀疑人已经死了?”
“基本吧,发生这么大的事,本人没有现身,要么被绑架了,要么就是死了。”李家鹏很专业的回答。
“死了?”围观的工友不敢相信。
工地又发生这种死人的事,太恐怖了。
还会不会继续?他们的人身安全有保障么?
“董先生,我们没事吧?”胆小的人开始问。
恐慌的情绪一旦扩散,会产生连锁反应。
“没事,警察局介入调查,查出原因会如实告诉我们的,请大家放心,先散了吧。”董志海先是安慰一通,又挥挥手示意大家离开。
围在这里,不起任何作用。
一个小时后,在距离断臂处八百米外的一个堆放电缆的小屋子内,警察发现了和老黄、霍桑一起打纸牌的黑胖子的尸首。
从上到下除了断臂,身体没有任何伤痕,死得很离奇。
两个警察抬着黑胖子的死尸朝外走,后面跟着很多看热闹的工友。
“听说是昨晚下半夜死的。”
“那个小屋子,就是黑胖子挺尸的地方,有人说下面埋的是唐朝的一个太子。”
“别说那个屋子下面,咱们站的这块地方下面,全都是唐代的皇陵。”
“妈啊,会不会老祖宗因为咱们挖了这块地,埋怨咱们了?”
“你是说黑胖子挖的最厉害,最先受到惩罚了?”
“你想啊,皇家的风水宝地,是谁想挖就挖的地方么?黑胖子可是胳膊被割下来了,这不明摆着么。”
“对,有道理。”
李家鹏的人还没走出工地,黑胖子被埋在地下一千多年祖先诅咒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电厂整个工地上的所有工友全部停工,一个个缩在屋子里、小棚子下、树荫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谈论的话题全都是被黑胖子祖先诅咒的事。
“你们说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警察局的人都这么说了。”
“那这个活,可就不能干了,干了要送命。”
罗宏宇发现事态相当严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指挥得动任何人去干活了。
霍桑恰在这时回到罗宏宇身边。
“愚民,全都是愚民!”罗宏宇气的拍桌子。
“罗先生,先别着急,这个时候不能逼迫他们,等一等警察局的消息。”霍桑安慰道。
罗宏宇垂头丧气,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好不容易天晴了,又发生这种事。
“唉!”长叹一声,近日来的好心情丧失殆尽。
罗宏宇胡乱捡起桌子上的图纸,堆在一起磕了几下,打开办公桌边的保险柜,把图纸全部锁进去。
“霍先生,你熟悉他们,帮我想想办法,我对这种情况,实在无能为力。”罗宏宇摊开双手。
“是,罗先生,我尽力。”霍桑回答。
“这段时间特殊,你帮我盯着点,千万不能出事。还有我办公室里的东西,尤其是图纸、工作笔记,不能让别人看,里面都是秘密,知道么?你也不能。”罗宏宇慎重嘱咐。
“您放心,我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
“那就好,我先走了。”
罗宏宇拽拽因为靠着椅子褶皱的衣服,衣冠楚楚离开办公室。
在他离开不久,董志海敲门进来。
他看着除了霍桑别无他人的办公室,问:“罗先生呢?”
“刚刚离开,你要是找他有事,只能明天来了,我看他的架势,今天不会回来的。”霍桑准备给董志海倒杯水喝。
“不用了,你知道他的图纸放在哪里么?明天要铺的一个电缆线路我弄不清具体方位,害怕出错,特地来问问。”董志海的眼睛搜索室内。
“罗先生锁在保险柜里了。”霍桑手指指向桌子旁边的保险柜。
“你能打开么?”董志海随口问。
“不能,除了罗先生,我估计谁也不能。”霍桑飞快回答。
“哦,那就算了,我回头再来,对了,今晚你去不去药店,我想让欧阳磊给我看看。”董志海又问。
“今晚有个朋友想替我保媒,要去见一个女孩子,你自己去吧,用不用我给欧阳先生打个电话?”霍桑有点不好意思。
“好事啊,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成了我给你送一份大礼。欧阳磊那里,你不用说,我自己去就行。”董志海很替他高兴。
“谢谢,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好歹收拾一下。”霍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尘土。
“行,我也走了。”董志海无功而返。
霍桑盯着他的背影思考片刻,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室,锁好门朝外走。
即将走出电厂大门时,看见杜宽正在训斥一个士兵:“你昨晚睡觉了?”
士兵委屈的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下半夜昏昏沉沉的,实在忍不住,就、就睡着了。”
“你违反哪条规定了?”杜宽套话。
“就、就是一个出去的工人递给我一支烟,我想用烟提提神,谁知道就睡着了。”
“睡了多久?大概什么时候?”杜宽追问。
“下半夜3点,等我醒的时候,天色微微亮,前后睡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士兵胆战心惊。
他已经听说昨晚发生的事,如果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渎职的罪名逃脱不掉,轻则禁闭,重则扣罚几个月薪水,他就倒大霉了。
“杜长官,我真的冤枉,谁知道那家伙不安好心呢。”士兵委屈的说。
杜宽一拳砸到他的肩膀上,不耐烦的撵人:“去去去,别让我看见你。”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他不追究。
士兵一个立正,迅速消失。
两人说话之间,霍桑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去,但易容后的他并没被杜宽认出来。
半支烟功夫,一个小男孩手里捏着一个铜板跑过来,冲着杜宽说:“长官,那边有位先生请你过去一下。”
“谁?”杜宽问。
“不知道,只说你要是问了,就说等天黑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小男孩有模有样的学着。
杜宽马上明白,是夜色。
他转身指着正在岗上的哨兵:“机灵点,别再出事,否则我也兜不住。”
“是,长官。”哨兵大声回答。
洛邑城北,随着电厂开工建设,不断涌现小饭馆、理发馆、小棚户区,在此居住、生活的人也不断增多。
杜宽跟在男孩后面,在一家削面馆门口,看见正在等他的夜色。
小男孩完成任务,拿着铜板开心的跑了,剩下夜色和杜宽两人进了面馆,一人要了一大碗刀削面,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慢慢吃面。
他们周围,人不多,加上杜宽并没有穿军装,瞩目他俩的人基本没有。
“有事?”杜宽跟着夜色和张裴沣,学会了在外面长话短说。
“昨晚有人进去过?”夜色问。
“你怎么知道?”杜宽瞪起眼珠。
夜色说的有人肯定是指黑胖子遇害事件。
“有,还是没有?”夜色再次发问。
“这我不确定,但昨晚下半夜值班哨兵被一支烟弄晕了。”杜宽把刚刚询问出来的结果如实告诉夜色。
“嗯。”
吃了几口面后,夜色又说:“今晚天黑之后,你想办法让我进去,不能让哨兵知道。”
“你进去干什么?三更半夜的一个人也没有。”杜宽不解。
自从传出黑胖子遭报应死亡的传言后,喜欢晚上多挣钱的工友全部取消夜班,今晚的工地将是人去楼空。
“转转,看看到底是谁搞的鬼?”夜色回答。
“晚上一个人没有,你转什么转?”杜宽鄙视了夜色一眼。
“谁说没人?”夜色暧昧的眨眼。
“我不信。”杜宽固执己见。
“今晚敢不敢跟我溜一圈?”夜色使出激将法。
杜宽果断点头。
他绝对不是懦夫。
晚上九点,杜宽出现在门口,冲着哨兵下令:“去我宿舍,把我放在床上的皮带拿来。”
“是。”哨兵转身,冲着杜宽距离大门五百米外的宿舍跑去。
就在这个空档,夜色一身黑衣黑裤,头上裹着只露出双眼的黑布,一闪走进大门。
三分钟后,哨兵拿着皮带跑步回来,交给杜宽。
杜宽接过皮带,右手抬起,轻轻用力,在左手手掌上抽了一下,发出轻轻的撞击声音。
他瞪了一眼哨兵:“看什么看,好好看住大门,不许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听见没!”
“是,长官。”
杜宽拿着皮带往里走,他和夜色已经约好,在罗宏宇办公室外面见面。
两人到达目的地后,夜色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插在办公室门锁锁眼里,上下左右转动几下,门锁咔塔一声弹开。
夜色嘴角一努,带着杜宽钻进办公室,从里面锁好门,藏身靠墙摆放的一张床下。
这张床是罗宏宇临时休息用的。
“藏着干嘛?”杜宽轻声问,这种举动对于个子高大的男人来说,很不舒服。
“等着下一个闯进来的小偷。”夜色胸有成竹。
“你就这么肯定?”杜宽不相信。
他知道有士兵和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偷铁管电缆卖钱,不知道还有人到办公室偷东西的。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有人开锁的声音。
估计和夜色的手法一样。
很快,办公室的门第二次被打开。
银色月光笼罩中,走进一个身材高大清秀的男人,头上蒙着一块和夜色一样的黑布,只露出眼睛。
这个人直奔办公桌旁的保险柜,尝试着打开。
可惜,来人捣鼓半天,没能如愿。
无奈之中,只得离开。
门从外面锁上后,杜宽问:“你知道是谁么?”
夜色摇头:“不知道,蒙着脸,看不清楚。”
“他走了,咱们也走吧。”杜宽想往外爬,他的双腿,憋屈的有些发麻。
“别着急,再等一会。”夜色拉住他的胳膊。
杜宽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还有人?”
夜色微微一笑:“总之再等等看。”
两人继续以爬的姿势匍匐在床下,安静的等了十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人和第二次一样,除了个头矮小了不少之外,打扮、动作毫无差异。
同样的,他也没能弄开保险柜,丧气的离开。
杜宽开始往外爬,又一次被夜色拉住。
“还有?”杜宽坚决不信。
夜色伸出手指头放在嘴边:“嘘。”
办公室的门真的又被打开,第三个人走进来。
不过,他进来后,没有直奔保险柜,而是在屋子内巡视一周。
借着月光,他走到床边蹲下,直接把脑袋塞到床下。
六只眼睛,犀利的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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