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以中田晋二为人质,退进小树林之前,被中田几个持枪的手下围住。
“夜桑,看见没,没有我的许可,你活下去的可能性根本没有。”中田晋二说的轻松。
“大不了同归于尽,在我看来,一无所有的我和春风得意的中田先生相比,都是死,明显中田先生的死更划不来。”夜色回答得更轻松。
位高权重的人更珍爱生命。
不,这种人珍爱的是能够享受荣华富贵的生命,绝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贱命。
中田低下头,哼了一声:“夜桑,我太小看你了。”
夜色毫不客气:“承蒙夸奖。”
中田晋二追问:“交易是否还要进行?”
夜色反问:“以你的实力和势力对付我这种无所依靠的人,我处处受制于你,这件事给我的启发不小,你觉得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中田晋二开怀大笑。
他背着手,风度翩翩:“放他走。”
夜色的反问,实际上就是答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被中田伤害到了,他就会想变成像中田那样的人。
夜色顺利钻进树林,绕到回到城内。
他在仔细观察身后没有尾巴盯梢后,顺道去了一趟“洪阳书斋”,把自己和日本人见面的原委,以及戴笠一周内抵达洛邑,日本人打听马蹄金情况的前前后后,详细报告了曾云峰。
曾云峰略加思索,当即决定:“有RB人插手,事情会复杂很多,但同时,有特务处钳制,浑水摸鱼的机会就会增加。继续打听,如有新的进展,及时联系。”
“好。”
“还有,既然日本人想要拉拢你,你可以尝试跟他们接触,前提是注意安全,保证自己身份不被对方察觉。”曾云峰又交代。
“放心,我会小心。时间不早,我要回特务处了。”夜色扫视一下四周,晃晃悠悠从人最多的地方穿过,付钱买了一本书,走出书店。
回到坐落中北大街7号特务处三科时,天色已黑。
夜色推开办公室大门,在黑漆漆的空间里看见一个小小的、红色亮点。
李大斌窝在沙发里,两条腿架在茶几上,陷入沉思,对夜色的出现毫无察觉。
这几天,李大斌内心斗争剧烈。
他不是处长王进一的心腹嫡系,按照惯例,几乎所有能带来功劳和成绩的行动,事后基本都没他什么事,所以他参与时的表现表面积极,暗中消极。
第一,保命;第二。保命;第三,还是保命。
任何时候,他牢记保命的第一要旨。
有命在,才有一切。
但长久以往,终究不是回事。
和他同期的同学,要么沙场立功,功成名就,雄霸一方;要么解甲归田,依靠昔日的势力,变身老板或地主,光宗耀祖。
最差的,直接丧命战场,一命呜呼,一了百了。
像他,不上不下,不红不黑,推在人前无人识,埋在人堆无人问,自己委屈、憋屈。
回家吧,老婆天天唠叨。
隔壁王太太收了一条下属送的金项链,对面的赵夫人不知用什么钱买了一套老宅子。
只有老李家,敲着锣、打着鼓满大街嚷嚷,自己家住在那条胡同那个门洞,最终敲门的人一个没有。
“窝囊废!”李太太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肯定赏给李大斌这三个字。
“呸!”李大斌闭着眼在黑暗中吐掉嘴角只剩一个屁股的烟头,头一歪,打了一呵欠。
夜色悄悄退到门外,拉上门,抬脚在地面由轻到重走了几步,然后大大咧咧推开门。
“科长?您还没回家?没开灯,我以为没人呢,不好意思。”夜色的意外,成功替上司掩饰了他的落寞。
“不听到你的消息不放心,怎么样?”李大斌揉着太阳穴,信口开河。
他绝对不会告诉部下自己难受着呢!
“祖师爷我还没找到,不过我被一个叫中田晋二的日本人劫持到了城外,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夜色开了办公室的灯,回头观察走廊,空无一人。
他走进门,反身锁上门,走到李大斌对面,坐下。
“什么消息?”李大斌没动姿势,双眼紧闭,疲惫而散漫。
“戴处长一周内要来洛邑。”夜色说出的这个消息不蒂于投下一颗炸弹。
“什么?”李大斌嗖的一下睁开眼,后躺的身子一震,瞬间挺直。
身为特务处一员,自己老大的消息要从别人嘴里听说,很尴尬、很难堪、很震惊。
夜色一五一十汇报了自己今天的收获,尤其是关于他们老大戴处长的行踪,他基本全盘套用中田晋二的原话。
李大斌没有马上接话,快速用了几个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马蹄、马蹄金、祖师爷、中田晋二、戴老板、国难会议、整肃内部。”
“科长高见,”夜色恭维。
他隐约在李大斌胡子拉碴、粗糙的脸皮下,看到一个隐藏着的、机灵的大脑。
李大斌嗖地一声站起来,缓慢走到办公室中间空旷的地方,一声不吭,来回踱步。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李大斌冲着夜色只说了一句话:“在这里等我。”
说完这句话,他的人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不知去向。
李大斌没出特务处院门,他直接去了处座王进一位于院内东头独门独院的住宅。
王进一自从到任洛邑城,就把自己的家安在了特务处院落内,美名其曰办公方便,他内心还有一层意思,这里最安全。
纵观加入特务后的经历,他的手上不仅沾有共党的鲜血,同时也杀了不少自己人。
多一分小心总是好事。
此时,王进一正在书房看书。
“报告,李科长求见。”小院门口哨兵禀报。
“让他进来。”
不到一分钟,李大斌走进书房。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王进一放下书本,不咸不淡的问。
“我手下刚刚得到消息,戴处长一周之后抵达洛邑。”李大斌开门见山。
“你的情报来源?”王进一的震惊和怀疑,证实一点,他也不知道这个消息。
李大斌暗自得意。
能看到王进一沮丧就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不过,王进一的问话又让他垂头丧气:“日本人。”
“党国不幸!”王进一咬牙。
李大斌叹息。
自家人的消息需要从侵略者那里知道,外人会怎么说?你们还有脸活么?
难过归难过,问题还要解决。
王进一警惕的问:“他来干什么?”
“国难会议即将召开,戴处长来洛邑,据说是为清除异己,维护团结,巩固力量,效忠校长。”李大斌把夜色的原话适当做了改变。
王进一默不作声。
半晌,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和李大斌虽然不是对手,压根谈不上密切,至少有油水的行动他不会让李大斌出头露脸,在他心中,冷落、无视李大斌是常态。
所以,李大斌的举动,有违常规。
“我希望处座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我同样会帮处座度过难关。”李大斌刚才在办公室里转了半个小时,想的就是这些。
“怎么讲?”王进一冷冷的问。
“南昌特务处处长一周前殉职,我想补上这个缺,希望处座能帮我在郑干事面前美言。”李大斌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手下获取这个消息的代价是,把他在夜魅听到的舞女临死前说的话告诉日本人。并且,据我手下透露,日本人有意拉拢他,处座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手下成为日本人安插在我们中间的一颗暗子,为处座所用,在戴老板抵洛之前,弄清马蹄金事件的详细内容,做为给戴处长的礼物。”
李大斌说完看着王进一。
王进一右手肘部顶着桌面,手指在双眉之间揉搓。
“还有呢?”他缓慢的问。
“汪院长的主张尽人皆知,临时政府搬迁洛邑,日军南下迅速,洛邑日后的政治、战略地位显而易见,处座如果手里有了这枚暗子,不愁不为戴处长立功。”
李大斌没有明说,实际上在暗示王进一,到了他改换山头的时候了。
王进一是戴笠力行社内老对手那条线上的人。
“那你呢?”王进一反问李大斌。
南昌也是郑干事的地盘,在那里任职的人,无一例外不被打上郑干事的标签。
“我,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日后可能还需要处座再拉我一把。”李大斌苦笑。
跨过从科长到处长的这道最艰难的坎,身份、地位马上就会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李大斌必须抓住戴笠来洛邑这个难得的机会。
他和王进一的交易,只有这时才能进行。
王进一沉思片刻,这个计划似乎于人于己都有利。
“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接受了李大斌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