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吃紧,战备物资上捉襟见肘,这个时候钱一靖与货物一起不翼而飞,伊藤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人和货都跑到了苏北根据地,这样的调查结果显然没什么必要主动向上汇报了。
物色一个类似钱一靖这样有能力的商人,以便提供物资上的不断支持,这是伊藤现在想要做的事情。经过信息的收集,伊藤相中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能量与钱一靖不在一个等级上,如果可以与这个人合作,那么失去一个钱一靖,便不足为道了。
伊藤相中的这个人,是江浙一带赫赫有名的石山堂堂主季宣龙。
石山堂什么来头,伊藤已经做了充分了解,追溯历史,石山堂有两百多年的传承,清初期反清复明组织“汉留”,亦称“洪门”,而石山堂就是“汉留”组织传承和发展出来的一个分支。
清廷覆灭,民国建立以来,位于南京的石山堂逐渐声名远播。这是因为无论是辛亥革命,还是北伐,石山堂都掏出了真金白银予以援助,其理念应该还是两百多年前祖上的“驱逐胡虏”。
民国定都南京后,石山堂确实得到了丰厚的回报,除原有的水运、陆路货物贸易运输生意之外,石山堂还得到了与政府间的生意合作,市区交通改造,还包括铁路、码头方面的生意。
南京保卫战前夕,季宣龙转移的大部分资产,去了香港,1938年南京维新政府成立之后,维新政府的高层多次前往香港游说季宣龙回南京发展,并承诺人身财产得到保护的同时,还会促其产业蓬勃发展,于是,季宣龙派其侄子季鸿川先期返回南京,经过半年的经营及观察后,认为没有大风险的情况下,季宣龙于1939年初回到了南京。
石山堂的实力自然不用说了,伊藤相中季宣龙最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季宣龙对政治不感兴趣,当年支持辛亥革命、北伐,从逻辑上推断,季宣龙这不仅仅是谨遵祖训,更重要的原因是季宣龙对形势做了非常正确的预判,继而进行的一种赌博,他资助的那些钱,实际就是一种风险投资,果然最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季宣龙与南京的高官有不错的交往,但他却从不参与政事,南京政府有意弄个参议委员的虚职给季宣龙,他也婉言谢绝了。南京沦陷后,维新政府同样有意邀请他在政府任职,他还是拒绝了,给出的回复都一样,“我季宣龙,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不懂得如何做官,还是不出去丢人现眼的好。”
所以,伊藤认为季宣龙是一个利益放在首位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容易达成合作的,互通有无,利益共享,他不应该拒绝的。
看中季宣龙的人当然不止伊藤,军统同样重视季宣龙,并且想与之合作,但季宣龙并没有答应,他与军统的戴老板早在抗战之前就非常熟悉了,季宣龙实际比戴老板的岁数要大了十几岁,却也常以兄弟相称。南京沦陷后,季宣龙从香港返回南京,军统就派人与季宣龙取得了联系,希望季宣龙能够为军统做些事情,但季宣龙只表示尽可能的会提供一些方便,除此之外,他表示自己也是在他人屋檐下,能力恐不及军统所望,故不能担此重任。
正是季宣龙说过的“提供一些方便”,后来军统才安排老金一来南京就找季宣龙帮忙落脚,季宣龙确实也兑现了他的承诺,他把石山堂名下的一间赌场相当于送给了军统老金,当然名义上还是出租。
伊藤做足了功课后,带着沈砚白、石川去了季宣龙的住所。季公馆的大门看上去有些寒酸,远不及想象中的那么气派,就是一个铁皮大门,敲了门之后,石川才发现门框上有一个小小的按钮,应该是门铃,又摁了几下按钮,这才有人出来开门,开的不是大门,而是大门上的探察小窗户一样的一个小门。石川当时还开玩笑说:这很像监狱里的门,这个小门是专门送犯人食物的吧。
小门一开,沈砚白上前搭话,说是友好协会的秘书长登门拜访季先生。
门内的老头点点头,“那请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随后又把小门给关上了,大门还是没有打开。
石川有些不满,“太无礼了,一个黑帮社团,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伊藤瞪了一眼石川,说:“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如果你愿意做客人的话,首先还是要学会尊重。”
不多一会儿,小门没开,这回是大门开了,一个身着深灰色中山装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之前搭话的门房老头介绍说,“这是我们罗管家。”
罗管家还是很热情的,沈砚白做了介绍,罗管家便把伊藤、沈砚白、石川请到了院内的大客厅里,几杯香茶摆放到了古色古香的茶几上。
罗管家说:“不好意思,我家老爷前日受了风寒,这两日咳嗽不止,实在是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情跟我说,我会如实向我家老爷转述的。”
伊藤表示关切,问是否去看过医生。
罗管家说,请了郎中,抓了几副药,稍有好转,只是中药见效没那么快。
沈砚白说,友好协会与南京各大医院都有很好的往来,可以介绍几位专家为季先生看病。
罗管家说:“我家老爷习惯了中医,而且也只是风寒,不必那么麻烦了。”
伊藤最后说,“友好协会的职责要求,需要与各界名士多些走动,所以今天也只是想与季先生相识一下,既然季先生身体不适,那我们就不多打搅了。”
罗管家抱拳拱手,说:“实在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跑一趟。“
罗管家一直把伊藤等人送到了院门外,直至目送轿车离去。
罗管家来到季宣龙的书房,汇报说:“伊藤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怕是过两天他还会再来的,我怕他下次会不会带个医生来。”
“嗯……”季宣龙抽着大雪茄,叹了一口气,说:“躲是躲不过去的,该见还是要见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