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十分漫长,如今到于林虎来说,在无法入眠的情况下,这分明就是一种等死的感觉。
他知道欧阳烈也一定没有睡着,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再说话,他在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回忆着童年美好的事情,有些后悔不应该来当兵,如果自己那个时候从北平搭上了开往关外的火车,或许会过得比现在要好,再差应该也不会危及到生命吧?
他不知道欧阳烈在想什么,也许跟他一样,在想着原先种种的美好吧!
“也不知道几点了!”林虎斜靠着墙,自言自语地道。
“我的裤兜里有手表,你帮我拿出来看看!”欧阳烈忽然道。
林虎怔了一下,还是俯身到欧阳烈的裤袋里掏出了一只腕表来,只是在黑暗中,还是看不清楚上面的时间,他只得起身来到了窗口,借着明亮的月光,才看到此时已然到了十二点钟,也看清了这只腕表竟然是劳力士牌全自动的机械表,他想起来师长也有一块劳力士的表,当时告诉他这种表很昂贵,一只可以抵他一年的薪饷。
“欧阳大哥家里一定很有钱!”这是林虎想到的第一件事,他将表重新放回到欧阳烈的裤袋里,奇怪地问道:“这么好的表,为什么你不戴在手上呢?”
“正是因为好,所以我才怕被他们看到,没收了去!”欧阳烈答着。
林虎点了点头,虽然对这块表也很喜欢,却知道,自己只怕再怎么攒钱也是买不起,只能望洋兴叹一番,暗自嗟伤,为什么自己不是出身在富贵人家呢?哪怕是老天爷让自己长得丑一点儿,只要有钱就好,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还在为活命而挣扎。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卫被惊醒,喝问着:“谁!”
“是我!”另一个声音回答。
听到这个声音之时,林虎的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里,他身子一弹,从床上下来,朝着门口快步走去。因为他听出来,这个来人正是他的大少爷冯雨农。
守卫似乎也认出了来人,正要说些什么,林虎便听到了他发出来的一声闷哼,分明是被人打了闷棍的情形。林虎正感诧异,听到了冯雨农摸着守卫的钥匙,正在找开门上的铜锁。
门被打开来,冯雨农的身影出现在林虎的面前,月光下,林虎觉得此时的大少爷,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为英俊的、最为帅气的人。
“大哥,你怎么来了?”林虎激动不已,他相信冯雨农不会骗他,不会放任他不管,如今他真得来救自己。
“不要多说,快走!”冯雨农急急地催促着。
林虎点着头,不忍心地往床上看了一眼,跟在冯雨农的身后,准备逃亡。他内心有些纠结,在想着要不要把欧阳大哥带上呢?如果带上他,那又是如带着萧师长逃跑的样子,还要拖累自己;可是如果不带上,那么欧阳大哥一定必死无疑。
“快点,抓紧时间!”冯雨农见林虎没有动,有些着急。
林虎终于迈出腿,他看到了倒在门口的那个守卫,犹豫了一下,还是俯身将他抱起来拖到了屋子里。
冯雨农愣了愣,马上明白他的用意,不由得赞道:“好小子,想的周到。”
“走吧!”林虎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跟着冯雨农出逃。
“带上我吧!”欧阳烈终于开了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刚刚迈出腿去的林虎又停下脚步,忍不住再一次回过头。
“你管不了这么多!”冯雨农警告着他:“为救你,我已经是豁出了命去,你必须要逃出去,不然再抓回来我可就倒霉了!你如果再拖着个伤员,怎么可能逃得了呢?”
冯雨农说得的确不错,林虎想到当初他拖着萧黄逃命那一节,若非萧黄拖累,他也不可能被红军抓到。但是,看着欧阳烈从床上走下来,正扶着墙往门口挪动着,那瘦小可怜的身影,令林虎真得不忍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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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静悄悄的,这个时候已然是夜静更深了,整个村子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之外,再没有任何声响,便是连一点的灯光都看不到,想来,所有人的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走了!”冯雨农不耐烦地催促。
林虎心内彷徨。
“带着我,我把手表送给你!”欧阳烈来到了门口,站在了林虎的身后。
林虎心头一动,竟然忍不住脱口而出:“真的?”
欧阳烈二话不说,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块瑞士产的手表,递了过来。
林虎接到手里,如同抓到万两黄金,那是一种久愿终于得到满足的快感,他把手表快速地戴到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还在幻想着以后遇到宋二嘎他们的时候,可以跟他们好好炫耀一番。此时已经无需再犹豫,他一口应允道:“好,俺驮你!”说着,便将欧阳烈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冯雨农气得简直要吐血了,不由骂道:“虎子呀虎子,你怎么就这么贪财,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是命重要?还是财重要?”
“大哥,把门重新锁上,俺们快走!”林虎并不理会冯雨农的责骂,反而催促着他。
冯雨农没有办法,如今他是骑虎难下,只得听从林虎的建议,将门重新带上,并锁上了铜锁。
三个人在冯雨农的带领之下,就好象是偷盗的贼,躲避着村中时不时巡逻的红军队伍,由小巷子转入另一个小巷子,小心得往村口移去。
林虎却是在庆幸,背上的欧阳烈比萧黄要轻了许多,萧黄有一百五六十斤重,这个欧阳烈的体重,也只有萧黄体重的一半,绝对超不过一百斤,这对于林虎这样壮汉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
终于绕过了村口最后一个巡哨,冯雨农将他们带到了村后的一片松林中,给他们指明了出逃的方向,便要返身回去。
林虎担心地问道:“大哥,你不跟俺们走吗?”
“不了!”
“他们要是发现俺们逃走了,你咋办?”
冯雨农道:“守卫已经被我打死了,没有人知道这事是我干的!”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林虎背后的欧阳烈,道:“你把他带出来也好,刚才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将他打死灭口!”
听到冯雨农如此一说,林虎不由得浑身一凉,忽然发现小时候认识的这位冯家大少爷,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做事还是这般果敢,就是杀人对他来说,也这般得轻松自然。其实,仔细想一想自己,从战场上走过了多少遭,早就已经看惯了杀人和被杀,为何要对大少爷感到可怕呢?
“还有!”冯雨农叮嘱着:“你们两个人逃回去之后,千万不要说是我救了你们,如果说了,肯定会害死我的!”
“为什么?”林虎不解地问道。
冯雨农道:“谁知道国军里是不是有我们红军的暗桩,要是被他们听了去,传到这里来,又要肃反,只怕我就要遭殃了!”
“放心吧,俺们一定不会乱说的!”林虎信誓旦旦。
“我也不会说的!”欧阳烈允诺着。
冯雨农最后道:“虎子,今天我可是为了救你一命,违反了组织的纪律,这是最严重的错误,一旦被查出来,必死无疑,只希望将来你不要对不起我就行了!”
听到这话,林虎感动万分,忙对着冯雨农道:“大哥,俺虎子今天就对天发誓,日后若有对不住大哥的地方,就让俺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行了,我相信你!”冯雨农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着:“快上路吧,今天晚上不要怕累,必须要在天亮前赶到黄陂镇,不然你们还是很危险。另外,国民dang第十一师如今在宜黄县城收整队伍,你们往那里应该可以见到师长萧黄!”
“好!大哥,后会有期!”林虎对着冯雨农依依惜别。
“后会有期!”冯雨农也回应着。
林虎再不多说,脚下加快速度,背着欧阳烈迅速沿着冯雨农所指的羊肠小道,往黄陂的方向走去,不久,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