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越来越密集,巨大的炸响震得人双耳轰鸣。脚下的土地在颤抖,山头摇动,炮弹就象发了疯,要将大地颠倒过来。在草丛中踩出的小路上狂奔时,所有人凭借的只是本能。
一块弹片飞来,将军工身上的水袋划破。闪亮中,向前进看到前面白花花的水流倾泻而出,军工还在跑,水泻了好几秒钟后,什么都没有了。
前面是双方占据山头的结合部,山上士兵在依托战壕工事相互射杀,弹道飞行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这边的坡势较陡,要爬上去很难,是摆在大家面前的一道生死关。敌人占据那边的坡势较缓,现在落弹无数,炸得天翻地覆。
炮袭还在持续,天空一片红。大家在结合部开始跟着军工往上爬,只见炮弹爆炸的闪亮中,十几个人影弓着腰,飞快地在满是焦土的山上往上去。
坡实在是太陡了,小路泥土松散。向前进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还没爬起来,前面亮光一闪,传来了一声惨叫。那名军工在战壕下面踩中了敌人特工潜伏过来埋的地雷。弹药还在肩上,人却已经倒下。
向前进不顾危险跑上去,搬开那箱弹药。
“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军工大喊。
“怎么样?挺住!马上就到战壕了。黎国石,扛弹药!快!别怕,腿没事的,扶着我的肩,我们走!”
向前进一把将他拉住,把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其实他看到那只左腿炸没了,露出了白骨。那个军工站不起来,向前进只得拖着他往上面战壕去。
“卫生员,叫卫生员来!”上到战壕,向前进向哨位上一个兵大喊。
对面山头上的炮弹爆炸声音太大了,那个兵根本听不到他喊什么。只是看到他拖着一个人,晓得是什么事情了,赶忙转身去喊人帮忙。
血流的太厉害了,卫生员还没有来,慌乱中向前进只得用两手将他的小腿断口处钳住。
“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啊!”那个军工挣扎起来,紧紧地抓着向前进的手。
“没事,没事,你的脚没事的,卫生员马上就来了。”闪光中,向前进看到他的脚上鲜血还在流。
“卫生员,卫生员呢,卫生员咋还不来?赶快叫卫生员!”他转头对身边的熊国庆喊。
卫生员是个胖子,这时跟着那个哨兵猫着腰飞快地从战壕里跑过来了。
“哎呀,太痛了,我的脚太痛了!你别挡住,让我看啊,让我看我的脚还在不在?”军工挣扎着,想要看自己的伤。
“没事了,没事了,你的脚没事了。你有一双铁脚,没事的,炸不坏。好了,你看,卫生员来了。”向前进大声安慰着他。
卫生员用急救包按住军工的断脚处,血止不住,但军工已经痛得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你用这根细线将他小腿捆扎起来,往上一点,免得血管收缩。你们几个,帮忙抬他到洞子里去。”卫生员两手鲜血,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线递过,换了一个急救包。
向前进用线将军工的腿脚捆扎好,早弄了一手鲜血。大家抬着他,沿着战壕,进入到阵地洞子里去。
洞里面光线暗淡,有两个伤兵蜷缩在一旁,无力地靠在弹药箱子上。一个一只手齐肘处断了,脸色异常惨白。他抬起头,无力地看着进来的一群人,眼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那种表情里有一种很无助的东西,有些可怜。另一个伤员在压子弹,他们都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出一点多余的地方。
洞子里空间实在是太狭窄了,里面的空气很不好,有一种很浓的血腥味和某种说不出的怪味。那是活人身上的腐烂肌肉味,大家没有作声。卫生员说,驻守在这个阵地的一个班人马,到现在连伤兵一起只剩下五个了。
今夜上来的人除了弹药,干粮,一条烟,没有水,带给大家的没有多大的惊喜。从大家都进了洞后到现在,外面的炮袭还没有停歇,听不到尖厉的啸叫,只听到剧烈的爆炸声,依然是惊天动地。
闪光不时照进洞中,照见所有人的脸色,一忽儿通红,一忽儿惨白。洞一直都在抖,大家都坐地沉默着不说话。
卫生员还在忙,军工依旧昏迷着。那个压子弹的伤兵没有停过,机枪子弹带压了一条又一条。大家分别坐在洞的两侧,空气的沉闷让进来还不到五分钟的人感觉是像过了一世纪。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骤然的声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卫生员在身上揩了揩手上血,过去接电话。接起来没响声,估计是线路断掉了。
双方密集的炮袭到现在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看来今夜是没法通过另外两个敌人的前沿阵地了,大家只得在这里等。
向前进坐在地上,看着那个昏迷的军工,守着他想等他醒来。此时电话又响了,卫生员接起,跟着马上窜出去喊还在外面站哨的代理班长。代理班长进来,跟下面某个永备工事里的连长通话,大声地吼着,要求再派军工上来,一定要送水。他们已经有五六天没有喝过水,收集的露水不够伤员用。
“喂?是团长吗?刚跟连长说了,我们要求派军工再上水!你说什么我听不到,炮打得太厉害了,听不到啊!什么等会再联系?要是线路断了呢?伤员情况很稳定,保证人在阵地在!一定要军工再上来,我们有三个人受伤了,路上还有两个。有一个很厉害,伤得很厉害!”
洞子里只有他的声音,从喉咙里吼出来干辣辣的,在外面的爆炸声中听起来时有时无。
“我们还需要什么?要水,水!止痛药和急救包……团长,连长?******!”代理班长抬起头来,看着大家,无奈地说:“线路又断了!”
他艰难地伸了伸脖子,太渴了,刚才几乎是在喊叫,现在让他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