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洼地休息了一阵,吃了点东西后,向前进看到大家情绪都很低迷,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大家打气,伤员们从昨夜来,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忍受着无法忍受的痛楚,表现得相当不错。
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不放弃就好。
问题是伤员们的伤情,没有医药,没有休息,这样下去能撑多久?他没有把握。再说伤员们都把自己看成是一种负累,对回去的欲望不高。
他坐在洼地的边上,面向着北方,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这些伤员,除了张文书,其他的都不是他了解的。战场上就是这样,一个你从不认识的人,因为跟你是同一个阵线,有着同样的敌人,于是就可以紧紧联系在一起了,变成了可以生死与共。
要把这些人都带回去还有巨大的压力,看着北方的天空,看着北方的天空下的莽莽群山,向前进沉默着。
突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家被他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熊国庆问他怎么了。
向前进回答:“走!就算爬,也要爬回去!”大家虽被他的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听到这句话,也受到了无穷的力量感染。
但此时已有两个重伤员因伤口发炎,浑身高烧,极度虚弱,在担架上处于昏迷状态。拖延下去,很可能会失救而死。对此向前进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带着他们,而绝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在他的带领下,大家又出发了。
向前进等要抬重伤员,张文书跟头部受伤的小刘结合,张文书借用他的腿,小刘则借助他的视线,两人走得踉踉跄跄。另外两个结合的轻伤员走得更为艰难,可谓两步三滑,跌跌撞撞,东倒西歪。
然而大家都硬挺着,向前进说得没错,爬也要爬去。这样好不容易走出了四百多米,看看大家实在是走不动了,前面又要爬山,熊国庆提议能否叫轻伤员们丢掉武器,减轻负重?
向前进有点犯难,这里他是最高指挥官,难以下决定。武器是军人的生命保障,丢掉可否受到处分?他还没有表态,几个轻伤员已经纷纷将枪支、子弹、干粮、水壶等都丢掉,每人只留下一颗手榴弹。
向前进没有阻止他们,默许了。除了默许,他还能怎么样?
天黑前,他们又走出了两百多米,努力上到了一个小山头。向前进不忍心叫大家再走下去,自己等没受伤的三人因为抬担架,体力透支,也疲倦至极。
稍作休息后,向前进就开始察看周围地形,安排夜间警哨位置。到了夜间,三个没受伤的侦察兵轮流着担任警戒,守护各伤员。
半夜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两个发高烧的重伤员突然呻吟起来,说着胡话。其他伤员有的也开始高烧起来,睡不着觉,感觉头昏脑胀。
向前进正在轮休,被熊国庆叫醒,说:“老向,你快过去看看,那两个重伤员不行了。”
听到这话向前进赶紧爬起去,摸额头,感觉他们全都烫得像火炉。
“拿水来!”他低喊了一声。
很快熊国庆递过来一壶水,他给这两个人各灌了一点,有一个已经不懂得用舌头搅动吞咽。
到第二天临晨时,一个已经死去,永远闭上了眼睛。临死前他没有说一句完整、清晰的话,没有留下任何遗言,比如党费还没交之类。另一个也快不行了,大家默默无言,很快没超过半小时,这个重伤员也永远停止了呼吸。
大家用剩余下的水替死者清洗容颜、伤口,动手挖了一个南北走向的坑,将他们埋葬在了这里。墓坑挖得很浅,泥土不够覆盖,向前进等又继续用刺刀、匕首等在旁边挖泥,挖一阵,就用手捧一阵。最后,泥土堆起来高高的,大家扯了草盖在土堆上。
刚要走,张文书发现敌情,山下来了一个排。向前进趴地上一看,敌军很可能是刚从前线换防回来的,也带着轻重伤员。眼看着敌人从山脚下绕过去了,大家虚惊了一场。
继续出发时,大家不敢沿着敌人来路的正北方向,改为走东北山谷,指望会离敌人把守的地盘远一些。
十点钟还没到,天气大热,众人已都是气喘吁吁,口舌焦燥。水只剩下了半壶,谁都没舍得喝。大家在地上走的固然精疲力尽,被抬上担架的两个伤员伤势在加重,十分难熬。
如果今天还走不回阵地,那么最严重的问题是断水和断粮。没有医药,伤员们尤其需要水来维系生命。
拼力走到十一点快十二点时,天气热,出汗多,大家越来越难奈口渴。在一片林地里休息下来时,向前进说去找点水,看附近有没有。
熊国庆提起枪来,说:“我也去。”
在热带雨林地区,寻找水源很容易,他们侦察兵学过生存技巧。边境地区多的是毛竹,里边灌水的很多,两人分头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里全是原始次森林,再有的就是灌木丛和齐人高的草。
很快两人空着手回来了,大家见了难免失望。商量了一下,向前进叫全体人马继续往前去,看看那边山上如何。担架上的两个伤员病情加重,烧得太厉害,如果再找不到水进行物理降温,很可能他们会熬不过今天。
向前进用那仅有的半壶水给一个开始说胡话的灌下去,而后浇淋在他头上,好让他清醒一会。然而这点水根本无济于事,看到自己人再度慢慢地走向死亡,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那真是一种绝望。
伤员呻吟声越来越弱,消极等死的局面让所有人都情绪低落。向前进束手无策,跟熊国庆抬着他,大家默默无语跟着一步步走。
走出了硝烟,在渴望生的欲念下,看到自己人慢慢地遭受着疼痛的折磨而死,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是一种真正的无助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