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回忆起和纯熙夫人在一起的时间,以及后来和连翘在一起的时间,那段时光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记不起她们两个做过什么真正恐怖的事情,不过,他有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但不管怎样,无论鬼子母做什么,她们都是为了她们自己的理由。
“而且那些永远都不是你所想像的理由。”他一边咀嚼着满嘴的卤牛肉,一边轻声嘟囔,然后把肉给呑下去。“鬼子母从不撒谎,但鬼子母告诉你的事实也永远不是你所想像的事实。我必须记得一件事:即使我认为自己了解的时候,也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了解。”这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结论。他又吃了满满一口的蘑菇煨鸡,油乎乎的。
想到鬼子母,让他回忆起一些关于她们的事情。
七个宗派:卿月盟、凌日盟、临月盟、鼍龙派、全丹派、绀珠派和无为派。凌日盟是最坏的,只有她们都不承认的玄女派更甚于它。但凌日盟对他应该没有威胁,她们只对有导引能力的汉子感兴趣。
令公鬼!饶了我吧,我怎么会忘记这件事?他在什么地方?他还好吗?马鸣懊悔地叹了口气,将酱豆腐涂在一片还冒着热气的油饼上。心想,真想知道他有没有疯掉。
即使他知道答案,也无法帮助令公鬼。马鸣不确定的是,如果自己能帮助他,自己会不会真的去帮他。令公鬼能够导引紫霄碧气。马鸣是听着各种关于男性导引者的故事长大的。那些全都是用来吓唬小孩的故事,也是让成年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因为这些故事里有一些太过真实了。发现令公鬼的能力,就好像发现马鸣最好的朋友喜欢喝人的鲜血,再加生吃人肉一样。一旦相信他具有导引的能力,就很难再把他当从前的朋友了。
“我只能先照看好自己。”马鸣气恼地说。他将盛酒的大碗端了起来,却惊讶地发现,那个大碗已经空了。于是,他只好去喝汤,他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恍惚。“半夏和湘儿想成为鬼子母。”直到他大声说出这句话,他才确定自己记得有这件事。
“令公鬼正跟着纯熙夫人四处乱转,并自称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天知道子恒要怎么做。自从他的眼睛变得古怪以后,他也就像个疯子一样了。我只能先照看好我自己。”饶了我吧,我只能这样!我是最后一个还算正常的人。只剩下我了。
嘉荣城,连通着边境诸国和南方诸国的贸易中心,全天下最富庶的城市,鬼子母们权力的中心。马鸣不认为自己能让一位鬼子母跟他赌一把。即使真的有鬼子母愿意,他也不会相信那种赌局中的骰子和卡牌。但这里一定会有商人,还有其他各种带着金银珠宝的人。这座城市也许值得逗留几天。他知道,自从离开红河流域以来,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但除了对玄都和瑶琳桐庐还留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外,他对大城市几乎可以说没有半点印象。而他一直都想仔细看看一座大都市。
“但不该是一座充满了鬼子母的都市。”马鸣闷闷不乐地嘟嚷着,挖起最后一点蘑菇煨鸡,将它们一口呑下,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另一片牛肉上。
马鸣懒洋洋地寻思着,鬼子母会不会让他保留那把魔物之城匕首上的红宝石。那把匕首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象最为模糊不清。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清楚地回忆起那种可怕的伤害。他的内脏似乎纠结在一起,太阳穴传来刺痛感。但那枚红宝石依旧清晰地留在他的思想里。
像他的拇指指甲那么大,泛着深红的颜色,如同一滴鲜血。不停地闪烁着,好像一只燃烧的眼睛。显然,他比她们更有权得到它,而这样的宝石在家乡能换来十几座二进的宅院。
鬼子母也许会説,它受到了污染。尽管如此,他的心里还是存了一点幻想,想像着用那颗宝石向邻村涂大户家的人换取他们最好的土地。那个涂家的大多数人在摇篮里时就是麻烦的制造者,长大后更往往会变成为富不仁的恶霸和骗子。让他们嚐嚐这块宝石的苦头是应该的。
但马鸣不相信鬼子母会把宝石还给他,也不喜欢带那颗宝石千里迢迢回到思尧村的感觉。而且,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富家翁的想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令他兴奋了。这曾经是他最大的野心,就像是他父亲想成为马贩子的野心一样。现在,这件事看上去是如此微不足道。还有另外一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和整个世界正等着他呢!
马鸣做出了决定,首先,要找到半夏和湘儿。也许她们已经恢复理智,放弃了要成为鬼子母的愚蠢念头。他并不认为她们真的会回心转意,但他在离开之前总要和她们见一面。他必须离开,这一点是确定的。在他回家之前,他会先去拜访她们,再用一天时间参观这座城市。也许还要用骰子将他的钱包填满得满一些。然后,他就会出发去某个没有鬼子母的地方。
他想:我总有一天要回家的,总有一天。但他现在还想看看这个世界,只是不能再由鬼子母来控制他的人生。
认真翻检了一下餐盘,马鸣惊讶地发现,除了一些油渍和炊饼渣之外,所有的食物都已经被他吃光了,都汤也喝也光了。他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肚子。自己吃了那么多东西,按理说食物已经应该一直满到喉头来了,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吃一样。他用拇指和食指夹起最后一点油饼屑,还没放进嘴里,他突然僵住了。
“我吹响了弯月夔牛角。”他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着,立刻又闭上了嘴,脑子里浮现出一小时候听过的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山歌: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都说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我就知道是不是真的。”马鸣嘀咕了一句,让饼子屑重新落进盘子里。在那一瞬间,他再次感觉到疾病的侵蚀。他决绝地逼迫自己思考,逼迫自己穿透那团裹住自己脑海里所有东西的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