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点点头,他希望她们会将这个动作当成是对那些“病患”的同情。这是他的错,如果他这样告诉她们,他想知道还有多少枪姬众仍然会冒险留在他身边。
在令公鬼看来,这大约不成其为问题。大约她们全都会留下。骄傲感会留住她们,而她们不会比那些部族首领有更多的恐惧。至少她们要面对的只是婚姻,即使是枪姬众也会觉得成亲比体验那些部族首领经历过的事要好些,大约会。
“我准备一下,马上就走。”令公鬼对她们说。
“我们会耐心等待的。”沙风凌说。但令公鬼在她们身上却看不出多少耐心,她们似乎都处在立刻就要有所行动的边缘。
不过令公鬼确实没有用多少时间,他用纯阴之气和火之力的编织包覆了这个房间,并将它和自己分离,让它可以独立稳定地存在。现在,除了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任何人都能自由进出这个房间。
令公鬼自己或者万剑现在走过这道门就如同穿过一道固体的火墙。这是他偶然发现的一种编织,受到束缚的万剑没有足够的力量能通过它。
应该不会有人去质疑一名江湖艺人的所作所为,但师卫古一直都睡在昆莫内尽量远离楼兰的地方。沙陀信的马车夫和保镖们也对他的选择有很充分的理解。
现在,令公鬼就能确切知道今晚这个男人在什么地方了。枪姬众们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任何问题。
令公鬼转过身,枪姬众们在他身后展开队形,仿佛立刻就会受到攻击一样。万剑仍然在弹奏着那段哀婉的行歌。
双臂向两侧伸开,马鸣走在一座干涸的白色喷泉他的宽边上,向那些在逐渐退去的光线中看着他的人们唱歌。
饮美酒,至其涓滴,亲爱之,使无复哭声。
掷骰于高,投之下。
千杀之魔。
白天的热气消退之后,空气开始变得凉爽,这让马鸣在片刻间想起应该系好绣金绿丝长衫的扣子,但那种被厌火族人称为奇亚水的饮料仿佛在他的脑袋里塞进了一群嗡嗡乱叫的蜜蜂,使他立刻又驱走了这个念头。
在积满灰尘的喷泉池里的一座平台上有三尊裸体女性的白色石雕像,每尊都有二十尺高。她们全都高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扶住了肩头一只正在向下倾水的瓶子。
只是有一尊雕像的头部和高举的手臂消失了,另一尊肩上的水瓶已经碎掉。
吾欲终夜舞,
与膝头少女戏,共嬉戏。
至于月经于天,
尔时我将驰骋。
驰千仞之杳冥。
“吟唱者死亡好歌。”一名马车夫操着浓重的戎卢口音喊道。沙陀信的手下紧紧地聚成一团,远离待在喷泉旁边的厌火族人。这些马车夫和保镖全都是身材魁梧、面容凶悍的大汉,但每个人都相信,厌火族人会一不顺眼就割开他们的喉咙。
其实他们这样想并不算错。“我听我的老祖母说过‘驰千仞之杳冥’,”那个大耳朵的戎卢人继续说道,“但这样歌颂死亡是不应该的。”
马鸣模糊地回想着他刚才唱了些什么,面孔立刻抽搐了一下。自从霾雾四塞陷落之后,就没有人再听过“冲向驰千仞之杳冥”这首歌曲了。
但马鸣在自己的脑海里依然能听到金色狻猊大军在向包围他们的过堂白虎神卫符大军进行最后一次冲锋时,高唱着这首铿锵的歌曲。不过,至少他没有嘟囔出古语来。
马鸣还没有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醉,但他确实喝了太多奇亚水了,那东西看起来、尝起来仿佛只是一些褐色的水,但它会像驴蹄子一样踢中你的脑袋。
马鸣想:如果我再不小心点的话,纯熙夫人会把我押回白塔去的,不过这样我至少能离开荒漠和令公鬼。
他竟然会认为这是一桩划算的交易,大约他确实比他想象中喝得多了些。这时,他又唱起了“厨中补锅匠”:
厨中补锅匠,忙碌不了。
皇人潜起,衣一蓝罩袍。
轻行至梯脚,摇曳妖娆。
呼匠而轻声,亲者补之。
能为我补其穴乎?
沙陀信的一些手下开始跟着马鸣一块儿唱了起来。厌火族人仍然沉默着。楼兰男人只唱战歌和对死者的悼歌,枪姬众们也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才会唱别的歌曲。
有两名楼兰男子也蹲在喷泉他的边沿上,被他们吞下去的奇亚水没有在他们身上显露出任何迹象,只是眼睛显得比平时更亮了一些。
马鸣很想回到那个几乎看不到浅色眼睛的世界里去,他是在那里长大的。在那里,除了令公鬼之外,他几乎只能看到黑褐色的眼睛。
人群中有一片宽石板空地,那里堆放着几块木头————是遍布蛀孔的椅脚和扶手。喷泉池边还放着两个红色的陶罐,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里还盛着奇亚水,陶罐旁边还有一只竹杯。
他们在玩一种游戏————喝一口酒,然后用匕首戳中被扔到半空中的一个靶子。只有极少的几个厌火族人会和马鸣玩骰子,而沙陀信的手下早已不再和他对赌了,因为他输掉骰子的次数一直都是少得可怜。
而他们根本就不玩纸牌。飞刀游戏就不同了,特别是在喝了奇亚水之后。马鸣在这个游戏里赢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但他身下的喷泉池里已经有了六只雕金的杯子和两只金碗,几件镶嵌着红宝石、石榴石和紫龙晶的手镯、项链,以及一些零散的钱币。他的平顶帽和一根有着奇形锋刃的黑色钩镰枪也被放在他赢来的东西旁边。
这些珠宝中甚至有一些是楼兰制品,他们更喜欢用战利品而不是钱币来进行交易。
蹲在池边上的一个厌火族人名叫阿慢,他正抬头看着闭住嘴的马鸣,一道白色的疤痕横过他的鼻梁。“你玩刀子几乎像你玩骰子一样好,马鸣。我们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了?太阳已经快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