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自顾自地把匕首从鞘里拔出来,插回去,再拔出来。好一会儿,他才一边玩匕首,一边缓缓抬起头,双眼遥看着远方。然后,他才忽然看见了令公鬼,吓了一跳后立刻把匕首塞回曳撒里。
令公鬼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好家伙,你从哪里弄到那把东西?”马鸣没有说话,目光迅速扫视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人。这时候倒巧,只有他们两人独自呆在船头。令公鬼又问:“该不会是从历下城拿的吧,千万别告诉我你把东西带出来了?”
马鸣看着令公鬼道:“都是你的错。是你和子恒的错。你们两个那样子把我从藏宝间拖走,当时我手里还拿着它。这不是罗睺给的,是我自己拿的,所以纯熙夫人关于他的礼物的警告不会有效。令公鬼,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们可能会想偷走它的。”
“放心吧,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令公鬼回答,“我觉得船老大董四哥是个诚实人,只不过其他人就难说了,特别是那个烂牙仔。”
“任何人都不行,”马鸣坚持道,“包括董四哥、谢铁嘴、任何人。令公鬼,要知道来自思尧村的人只剩下我们俩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马鸣,半夏和子恒一定还活着。我知道他们活着。”
马鸣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不过,我会为你保密的。只有我们俩知道。至少,现在我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只要卖了它,我们到嘉荣城的旅程可以像国君出行一样豪华。”
“当然,”马鸣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我们实在没有钱。反正,除非我答应,否则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说过我不会啦。不说这个,听着,我们上船以后,你还有没有做梦?就像在韶华城那个梦一样?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问你,平时至少有六个人会在旁边听。”
马鸣把头转到一边,斜着眼看令公鬼:“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啊?你要么做了梦,要么没有。”
“好吧,好吧,我有。我只是不想提起它,连想起它都不愿意,反正我们对它也无可奈何。”
两人还没有机会再说什么,谢铁嘴就大步走了过来,手臂上挽着他的披风,白发被风吹得飞起来,长长的胡子像倒竖一般。“我好容易才说服船老大你没有发疯,”他大声宣布,“告诉他那是你学艺的训练之一。”他抓住前桅支索抖了抖,“你刚才那样沿着绳子滑下来的愚蠢表演帮助我说服了他,但是你得知道,没有摔断腰杆是你走运。”
令公鬼的目光顺着前桅支索往上一直看到桅杆的顶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他刚才从那里滑下来,而且,之前还坐在上面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在上面伸展手脚的样子,不由得向后重重坐下去,差点四脚朝天躺到了甲板上。谢铁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对高度有这么好的把握能力,小子。也许我们可以到承峻、或者宛城、甚至晋城去表演。南方大城市的人喜欢看高空走绳索和空中飞人。”
“我们不是要去……”令公鬼机警地想起要先看看周围是否有人会听到。就看见有几个船伙儿正在看他们,烂牙仔也是,目光如常地凶恶。但是从距离上来判断,他们都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去嘉荣城吗?”他接着说。马鸣耸耸肩,无论去哪里对他似乎都是一样的。
“眼下是,小子,”谢铁嘴在他们身边坐下,“但是明天谁知道呢?这就是说书人的生活。他从一个宽袖子里取出一把彩球,现在你下来了,我们来练习彩球技法吧。”
令公鬼的目光又飘向桅杆,打了个冷战。自己是怎么了?要了亲命了,我怎么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看来在真的发疯之前必须到嘉荣去。
与此同时,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空中。杏姑表面上心平气和,似乎把那小跑着跟在不远处的三匹大狸力看作普通的村狗,可是她的眼珠时不时就咕噜咕噜地转向他们,眼白都要翻出来了,根本完全无法安心。
半夏骑在小母马的背上,也处于同样的状态中,她经常拿眼角瞄那些大狸力,还时不时地在马鞍上转来转去东张西望。子恒知道,半夏这是在寻找狸力群中的其他成员,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她一边否认自己其实很害怕那些跟在身边的大狸力,否认自己其实很担心其他狸力躲在哪里以及他们究竟想怎么样,一边不安地舔着嘴唇,紧张地四处张望。
事实上,子恒知道其他狸力其实距离他们很远。他本来可以告诉半夏,但是,即使她真的相信自己,又有什么用呢?就眼下来说,万一她真的相信也没什么帮助?子恒自己也很忐忑,他绝对不肯轻易地迈出那一步,绝不愿意思考自己为什么就能知道。
那个一身皮毛的汉子在他们的前面大步跑着,有时候子恒甚至觉得他已经化身为狸力。斑子、尖牙和追风出现以后,路大安虽然没有回头看过,但是他也知道他们的位置。
这是思尧村的两个伙伴遇到路大安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们俩一早醒来时,就看到他正在烤兔子,大胡子上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身边只剩下斑仔、尖牙和追风,其他狸力已经不见踪影。当时,早晨的光线还很弱,大马尾松下仍然笼罩着深深的影子,远处光秃秃的树桠就像剥去了血肉的指骨。
半夏问起其他狸力在哪里。“它们没走远,”路大安回答道,“离我们足够近,有什么事可以立刻来帮忙;离我们也足够远,可以避开我们可能碰到什么人的麻烦。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在一起,就迟早会有麻烦。如果我们需要他们,他们就会来。”
子恒正在撕扯一片烤兔肉时,脑海里忽然传来了某种感觉。是一个方向,很模糊。当然了!那是它们……口里热辣辣的兔肉顿时失去了味道。火炭上烤着路大安找来的一些植物块茎,子恒捡起一块,味道居然还不错,有些清甜,但是他已经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