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景公主走过去,一巴掌打在半夏脸上。半夏震惊地盯着她,“你说得太过分了,”灰发姑娘厉声说道,“太过分了。我们要一起活下来,否则我们就只能死在一起!难道你要告诉马三花你的真名字?湘儿尽量告诉了她更多的讯息,告诉她我们在追踪仆厮鬼。将我们和仆厮鬼联系在一起,这已经非常冒险了。她告诉她,她们是危险的,她们是杀人犯。难道你要湘儿亲口说出她们是玄女派鬼子母?在晋城说出这个?你会冒这个险吗?你能确定马三花不会告诉别人?”
半夏小心地揉着自己的脸颊。仪景公主的胳膊非常有力。她说:“我不喜欢这样。”
“我知道,”仪景公主叹了口气,“我也不喜欢,但我们必须这样。”
半夏转回头,望向窗外的马匹。她想:我知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但我就是不喜欢。
半夏终于坐回桌边,开始喝她的茶。她觉得,也许仪景公主是对的,她说得太过分了,但她没办法强迫自己道歉。于是,三个人只是沉默地面对面坐着。
当马三花回来的时候,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汉子。那是一个身材削瘦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就像是从一块旧木头中雕出来的。李药师散达在门口解下木鞋底,将他的宽边斗笠挂在一根墙钉上。在他褐色外衣的腰带上,挂着一把蛇形匕首,和波嘎的那把匕首非常像,只是在长血槽的两侧各有一道短血槽。他拿着一根和他身高一样长,比他的拇指稍微粗一些的白木手杖,手杖上有一圏圏隆起的环形脊,看起来很像是那些车夫赶牛用的棒子。他的黑发梳得很齐整,在头顶形成一个平齐的发型。一双锐利的黑眼睛似乎在一进门时就将屋里的每一个人和一切细节都看过了一遍。半夏打赌,他对湘儿和她自己审视了两遍,至少两遍。湘儿一定也察觉到了,她那种毫无反应的表情完全是装出来的。
马三花让李药师也坐到桌边。李药师卷起外衣袖口,朝三名女子各作了个揖才坐下来,然后将手杖靠在肩头。直到灰发妇人煮了一壶新茶,每个人都从各自的杯子里喝了一口,他才开始说话。
“三花大妈已经告所了我你们的问题。”他神态自若地放下茶杯,“如果可以,我会帮助你们。但大君们也许很快就会有事情找我。”
强壮的妇人哼了一声:“李药师,你什么时候开始像店舖掌柜兜售木棉布一样讲价钱了?不要说你知道什么时候大君们会找你。”
“我不会这样说的,”李药师微笑着对她说,“但当我看见夜晚屋顶上的人影时,我就知道了。我只是用眼角瞥到了一点,他们就像是藏在芦苇里的尖嘴鱼一样隐密,但我已经看见了。还没有关于贼盗的报告,但城墙里已经有了贼踪,你可以去报告,然后用赏钱给你买一顿晚饭。记住我的话,不用六、七天,我就会被叫到衙门去,因为已经有一群盗贼冲入了商人的宅院,甚至是诸侯的官邸。当兵的可以守卫街道,但要找出盗贼,他们就需要武师了,而我是他们第一个要找的。我不是要抬高我的身价,我只是说,无论我要为这些漂亮的姑娘们做些什么,我都得快点去做。”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马三花不情愿地说,“如果他想骗一个吻,他会说月亮是绿的,海水是白的。但在其他事情上,他比大多数汉子都更少撒谎。他也许是青川镇最诚实的汉子。”仪景公主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半夏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湘儿则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里,而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李药师向灰发妇人苦笑了一下,然后显然是决定不再理会她说了些什么。他微笑着对湘儿说:“我承认,我对你们想找的这些贼很好奇。我知道有女性盗贼,还有盗贼团,但我从没有听说过女性盗贼团。而且,我欠三花大妈人情。”他的眼睛似乎又将湘儿重新端详了一遍。
“你要多少钱?”湘儿厉声问道。
“找回被盗的物品,”他轻快地说,“我要找回物品价值的十分之一。找人,每个人我要一块碎银子。三花大妈说,被盗的物品只对你们有价值,对别人并没有价值,所以,夫人,我建议你接受这个出价方式。”他又笑了,露出两排非常洁白的牙齿,“实际上,我不会从你们的失物里拿钱,但我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友谊,不过我还是会收取一点报酬,收一点散碎银两,就这么多。”
“我认识一位武师,”仪景公主对他说,“他是个句町人,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好手。他带着一把剑和一把蛇形匕首。为什么你只带着一把蛇形匕首?”
李药师显得很吃惊,然后又为自己的吃惊感到有些困扰。他要不就是不懂仪景公主的暗示,要不他就是决定忽略掉那个暗示:“你们不是晋城人。我听说过句町这个地方,夫人,传说那里有黑水修罗,那里的每个人都是武士。”他的微笑说明他认为这些只是讲给小孩子的传说。
“是真的,”半夏说,“或者有足够的真实成分。我曾经去过句町。”
李药师看着半夏,眨了眨眼,才继续说道:“我不是一位大人,也不是一个富商,甚至不是一名士兵。守卫者不大会因为外地人带着刀剑而找他们的麻烦,除非他们停留太长时间。但我是个本地的普通人,如果我携带太嚣张的武器,就会被捉到城池的牢房里去。这里的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夫人。”他的手彷佛是下意识地上下摩搓着手杖,“我依法行事,不能带剑。”他又一次向湘儿报以微笑,“现在,如果你们能描述一下那些东西—”
突然,他停住了话头,因为湘儿正将钱袋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数了十三块碎银子。半夏觉得她挑的都是最轻的银块,不过,这已经足以让面前的男人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