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铁嘴的咳嗽愈来愈严重了,他不得不停止吹奏长笛和讲故事。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也没办法演奏他的古琴。但他坚持和马鸣一起行动,人们还是会愿意和一个说书人聊天的。
马鸣的赌运在这种无目的地游荡中变得更好了,不过他在一家客栈或酒馆里只赢几个钱就收手。他们都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关于蟠螭邑战争的传闻,关于冥阨发动袭击的传闻,关于锡城入侵的传闻,关于讨海人切断贸易线的传闻,关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从坟墓中回来的传闻,关于真应化天尊转生的传闻。
和马鸣打赌的人们说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沮丧。在马鸣看来,这些人似乎都在追寻最阴暗的消息,而且全都对这些消息半信半疑。但他没有听到丝毫与半夏她们有关的讯息。没有任何客栈掌柜见到过与他的描述相符合的女人。
马鸣开始作噩梦,毫无疑问,这是他的忧心所致。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还有一个人,留着剪得很短的白发,穿着像灵剑一样的斑纹琵琶袖外衣,一边笑,一边在她们四周编织出一张网。只是有的时候,陷在网中的是纯熙夫人,有时候则是一把奇玉剑,他一碰到那把剑,剑刃就会像太阳一样闪耀出刺眼的光芒。有时候,令公鬼会握住那把剑。不知为什么,他有许多次都梦见了令公鬼。
马鸣相信,会作这些梦的原因是他睡眠严重不足所致,他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吃些东西,但他不会停下脚步。他告诉自己,他有一场赌局要赢,即使丢掉性命,他也要赢。
船顶着下午炎热的阳光停靠在晋城的码头上,飘散着水气的石板上还残存着许多小水洼。潮湿的空气让子恒感觉到与蟠螭邑一样的闷热。他能闻到沥青、木材和绳索的气味,也能看见南边河岸上的造船厂。香料、生铁、麻袋、咸鱼、酒和上百种他不知道的气味组成一团大杂烩,从码头后面的仓库里不断地飘过来。
当风向转往北方的时候,子恒闻到了鱼的气味。但风向很快又转了回来,鱼味也退去了。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气味。他将自己的思绪向外延展,去寻找狸力,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便急忙切断了自己的意识。最近,他这么做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了。当然,这里没有狸力。这么巨大的城市周围不可能有狸力存在。他只希望自己不会感觉到如此……孤独。
当平船船头的步桥被放下来的时候,子恒牵着拳毛騧,跟随纯熙夫人和孔阳走上了码头。巨大的卫所耸立在他们左侧。尽管在最顶端有旗帜飘扬,但它看上去仍然像是一座石山。子恒不想看到这座城池,但只看到晋城却看不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子恒想:他还在这里吗?我的天啊,如果他已经在尝试进入那座城堡,那他可能已经死了。那时,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我们要在这里找什么?”小丹在他身后问道。她一直没停止发问,只不过她不对鬼子母和退魔师发问,“蟠螭邑让我们看到了仆厮鬼和野猎。晋城又有什么?能让……让某些人那么想阻止你们过来?子恒向周围扫了一眼,那些忙着运货的码头苦力看起来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他相信自己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恐惧的气味。他呑回了挂在舌边的严厉指责。小丹的舌头很快,而且很锋利。
“我希望你不要用这么激动的声音说话,”巫咸嗡嗡地说,你似乎以为这里会像蟠螭邑一样轻松,珠儿。”
“轻松?”小丹嘀咕着,“轻松!巫咸,我们在一夜的时间里几乎被杀死两次。光是蟠螭邑的经历就足够让人很久都无法平复心情了。你竟然说那是轻松?”
子恒满面愁容,他希望巫咸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她。这样只会提醒纯熙夫人认为她是紫苏口中的猎鹰。
而且,子恒不禁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紫苏警告他要注意提防的那个漂亮女人。至少,我还没碰上那只鹰,还有拿剑的人!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如果铸刀人会拿剑,那还不如说我是个皮货贩子!
“停止问问题,小丹。”子恒跨上拳毛騧的马鞍,对姑娘说,“当纯熙夫人决定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这时,他仍然竭力让自己不去看那座城池。
女孩转动着那双黑色的凤眼望着子恒:“我不认为你知道原因,小铁匠。我觉得,正因为如此,你才不告诉我,你没办法告诉我。承认吧,乡下男孩。”
微微叹了一口气,子恒在纯熙夫人和孔阳身后走下码头。等到巫咸拒绝回答问题之后,小丹就没有继续追问黄巾力士。子恒觉得小丹要黄巾力士称呼她珠儿,一定是为了恐吓他。他不会被吓到的。
纯熙夫人已经将油布披风捆在她的马鞍后,就在那个不起眼的放着真龙应化天尊之旗的包揪上面。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她换上了在蟠螭邑得到的蓝色木棉披风。它又宽又深的斗笠藏住了她的脸。她的巴蛇戒被挂在脖子上。她曾经说过,晋城不禁止鬼子母存在,但晋城之壁的守卫者会严密地监视戴戒指的女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受到监视。
孔阳在两天前就把他的变色披风塞进了鞍袋里。很明显,那个派出傲狠兽的人,没有再派出更多的魔物力量追击他们。丘墓,子恒想到这个名字,打了个哆嗦,急忙把这个名字赶出脑海之外。退魔师在蟠螭邑就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改变着装,所以在稍微凉爽一些的晋城,他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改变。他灰绿色的外衣钮扣全部被扣紧了。
子恒外衣的扣子松开一半,中衣领口也是敞开的。晋城也许比蟠螭邑要凉爽些,但现在的温度仍然像红河流域的夏天一样热,彷佛是大雨过后的潮湿天气让这里的闷热变得更加难以忍受。挂着战斧的腰带松松地挂在鞍桥上。如果他要用斧子,伸手就可以拿到。身上没有了这把斧子,他感觉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