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刚擦黑,各家买卖铺面门前差不离全都拿着竹竿子挑出来一挂万响鞭。也都不知道是哪家铺面的伙计xing急先点着了万响鞭上的药捻,脆亮得叫人jing神头一振的鞭炮响声,顿时在四九城里的街面上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
应和着这鞭炮的炸响声,也不知道是哪家买卖铺面请来的响器班子先就奏响了一折,差不离就是踩着响器班子奏出来的哏眼儿,一座观世音佛菩萨的莲花坐像华灯已然被人抬到了街面上。有明白事由的人物一瞧,顿时吊着嗓门吆喝显摆起来:“嘿哟,这瓷器李家还真是个说话当真的主儿!去年八月间许的过年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供奉,今儿还真就抬出来了!”
话刚出口,有喜欢打听街面上各类动静、事由的主儿立马搭上了话茬:“这位爷,这瓷器李家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这里头横是有啥讲究不是?”
“敢情您不知道?就去年八月间,这瓷器李家老太太得了一场大病,瓷器李家仨儿子可都是孝子,衣不解带伺候了溜溜儿俩月,庙里头还许下了吃长斋、请观世音佛菩萨花灯的大愿!说来可巧,也就差不离是佛前许愿第二天,李家老太太也就能进点儿饮食,听说现如今已然能下chuáng走动,差不离就是没事儿人了!”
“嚯......这可真就是一等人忠臣孝子,佛祖都保佑这样的人物!”
“谁说不是呢?您就瞧李家这观世音佛菩萨的花灯,扎莲花座的紫竹可是打从普陀山道场求来的,观世音佛菩萨的金身用的可当真是真金贴出来的。就莲花座旁九九八十一盏八宝琉璃灯,您猜猜啥来历?”
“瞅着这架势......得是哪家豪门大户里头佛堂里头供奉的物件?”
“您这话倒也沾边儿——当年紫禁城里慈溪老佛爷拜佛的佛堂里供奉着的,就是这九九八十一盏八宝琉璃灯!”
都还没等那搭茬接话的人物惊讶咂舌,街面上又有商家铺面抬出来一座弥勒佛坐像灯。也都不知道那商家铺面里的人物究竟是怎么琢磨出来的,那弥勒佛坐像的嘴巴居然还能慢悠悠一开一合,那弥勒佛肚子里的牛油大蜡烛也随着弥勒佛张嘴的动作一明一灭,怎么瞧都像是一尊活佛降临世间,正瞅着眼前这人间胜景哈哈大笑、口吐金光的模样。
差不离就紧随着这弥勒佛坐像灯叫人抬上了街面,各家商号买卖、豪门大宅扎出来的花灯,也都陆续叫人搬弄了出来。尤其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不少商户铺面里的小伙计都簇拥着刚扎好的花灯,朝着围拢过来看灯的街坊主顾拱手行礼,嘴上都吉祥话更是不断篇地说了出去,可一双双眼睛却都朝着别人家的花灯上扫视着,恨不能一眼就能把各家花灯的好处看个齐全,更要把那叫人瞧不上眼的地界瞧个通透。
也就是在珠市口儿大街上各处商户铺面的伙计左顾右盼当中,火正门堂口原本紧闭着的大门骤然敞开,二十来号穿着簇新大袄、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徒弟喊着清脆的杠头号子,打从宽敞的大门里抬出来个门楼似的花灯牌楼,顿时引得街面上一阵大哗。
就火正门抬出来的这座花灯牌楼,高就足有三丈有余,模样规制就是照着火正门堂口的门脸,飞檐流瓦、石栏台阶一样不少,就连门脸上二层开着的八扇小窗户也都没缺了一个。捎带着牌楼上头一块镂空的大匾,上面写着的火正门三个大字叫牌楼里点着的灯火映照着格外醒目。当真要把这花灯牌楼朝着街面上一搁,没准就真有那眼神不济的抬脚朝着牌楼口进门访友?
同样是照着火正门堂口的模样规制,八盏大灯笼上头走马旋转的蛇、蝎、鹰、犬,鼠、牛、鸡、猴八大斗兽图案栩栩如生,瞧着就是要破灯而出的鲜活模样。
眼瞅着那些个抬着花灯牌楼的火正门小徒弟正小心翼翼地将花灯牌楼搁到了两辆捆到了一块儿的大架子车上,好些个在街面上瞧热闹的场面人物顿时指点着火正门拿出来的这座花灯牌楼、摇头晃脑地嘀咕起来:“就火正门这花灯牌楼,做工上头倒是花了心思的?这就活脱脱是把火正门堂口门脸给拓下来了不是?”
“这位爷,您说的是!就都不说旁的,这花灯牌楼少说都占了个‘大’字儿!我可记得早年间那场花灯会上lu过脸的牌楼,朝着多了说也就是两丈高低?”
“可惜啊.......倒还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这花灯牌楼上能拿出来说事儿的也就是他火正门中八大斗兽走马灯,再要说旁的好处.......可也就谈不上了?搁在今年花灯会上,火正门这花灯牌楼,顶天了也就能得个‘不错’二字?”
“敢情!听说今年火正门压根都没请着灯匠行里的师傅上门扎这花灯,就凭着火正门那些位调教玩意的主儿自己捯饬出来的花灯牌楼,能有这样儿已然是不错了!”
“还得说这火正门堂口戳旗号的ri子口儿短、场面规矩上的讲究还都没弄明白,要不怎么就能出这样的漏子呢?瞅着这花灯牌楼上头也都没少花钱,可倒还没能落个出挑拔份儿,这回火正门堂口在场面上,可真就是落在人后边喽......”
纷乱的话语声中,也都不知道是谁多瞅了几眼火正门堂口抬出来的花灯牌楼,猛地指点着那花灯牌楼上开着的一排小窗户嚷嚷起来:“诸位爷们,赶紧上眼瞧那是什么?”
耳听着那嚷嚷的动静,街面上不少看热闹的人物顿时将眼睛看向了花灯牌楼上一开一合的窗户。伴随着那八扇小窗户再次开启,明亮的牛油大蜡烛灯光照耀之下,一条通体青鳞的大蟒飞快地在各扇窗户之间游来游去,爬行之时更是发出了蛇类吐信的呼呼声。
都还没等街面上响起的惊呼声落下,八扇小窗户再次开合之下,一头sè泽漆黑的大蝎子已然慢条斯理地轮番从各扇窗户里探出头来。黑漆漆的蝎钳一开一合,带着倒钩的蝎尾也时不时地从窗户口里伸了出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快地攒刺,着实透着一副凶相毕lu的模样。
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与赞叹声中,花灯牌楼上不断开合的八扇窗户里不断篇地有活灵活现的各类斗兽探出头来,带着各类斗兽的啸叫声舞弄着身躯爪牙,周而复始,往复不休!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火正门堂口大门当中,穿着一身簇新见客衣裳的纳九爷等人却在此时鱼贯而出,客气地与涌上前来的各路人物打着招呼、套着交情。而在火正门二进院子小角门外的胡同里,早经过了一番仔细收拾打扮的纳兰也带着谢门神家的几个孩子绕到了火正门堂口旁,仰着脑袋看着璀璨生辉的花灯牌楼,大人孩子的脸上全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眼瞅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拢着一双胳膊、耳朵里全都灌满了恭维话的纳九爷脸上挂着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亮着嗓门朝涌到了火正门堂口前的人群叫道:“诸位老少爷们,您诸位这么抬举我火正门拿出来的这点儿玩意,纳九在这儿可谢过了诸位老少爷们了!这天儿可当真是不早了,咱们脚底下挪一步,这就奔着天桥走着?今年花灯会上能叫诸位上眼的好玩意指定不少,咱们都上天桥地面上瞧这场热闹去?”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聚拢在火正门堂口前的人群顿时缓缓移动起来,簇拥着火正门中诸人与那副令人瞩目的花灯牌楼,慢悠悠地朝着天桥地面挪了过去。一路之上,不断有新的花灯加入到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在四九城街面上汇成了一道人与花灯组合而成的cháo流。
挤出来了一身大汗,相有豹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挤到了纳兰的身边,帮着纳兰护住了谢门神家的几个孩子,顺着人群移动的步伐慢慢朝前走着。在耀眼的花灯光芒照shè之下,相有豹一眼便瞧见了纳兰头上簪着的那支金凤头簪子,顿时嘿嘿憨笑着朝纳兰说道:“妹子,你戴上这簪子.......当真......当真好看!”
绯红着面孔,纳兰伸手扶了扶发髻上扎着的簪子,轻轻地朝着身边憨笑着的相有豹飞了个白眼:“傻笑个什么呀?人前人后都没个正形儿,这往后......往后可叫人怎么跟着过ri子?”
尽管纳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可相有豹却是一字不漏地将纳兰那半真不假的嗔怪听到了耳朵里。左右看看大家伙的眼睛都盯在了花灯牌楼上,相有豹顿时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纳兰的巴掌:“妹子,这只要是身边能有你照应着我,那ri子可不就一天天过下去了么?”
轻轻朝回抽了抽巴掌,纳兰眼见着相有豹把自己的巴掌攥了个结实,只能狠狠地朝着相有豹又扔了个白眼:“赶紧撒手........撒手!这有人看着呢.......”
晃悠着脑袋,相有豹装模作样地左右瞧了瞧:“哪儿就有人看着呢?纳师叔和佘家两位师叔都在跟人套交情说话,谢师叔和胡师叔在陪着洪老爷子说话,就连严爷也都跟九猴儿.......”
似乎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相有豹猛地打住了话头,正sè朝着纳兰低声叫道:“今儿堂口里还有谁留着?”
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纳兰诧异地摇了摇头:“今儿元宵,我爹说叫大家松快一天,差不离就都出来看灯会了,也就谢师叔家婶子身子骨不爽利,早早就歇下了.......”
瞪圆了眼睛,相有豹猛地松开了纳兰的巴掌,急声朝着纳兰叫道:“都出来了?那堂口里可不就唱开了空城计?不成,我得回堂口里边去........”
话音未落,从火正门堂口方向的街面上,猛地响起了一阵海涛般喧嚣的叫喊声,但却又影影绰绰地叫人听不清在喊些什么?等再过得片刻,原本就叫各处的花灯照得通明的夜空之中,猛地跃动起了一团赤红sè的光芒!
也都顾不得旁的,相有豹脚底下猛地一使劲,闪电般地跳上了载着花灯的架子车。借着略微高些的地界吹来的寒风,相有豹只听了一耳朵随风而来的叫喊声,一张脸已然变得煞白!
而在此时,人群中也有耳朵灵便的人物,影影绰绰听见了从火正门堂口方向传来的呐喊声:“走水啦.......火正门堂口......走水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