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要命的把柄攥在火正门手中,石川上野拿自己的血配出来的解药倒也真没掺假。才把那散发着血腥味儿的解药朝着九猴儿手背上的伤口一敷,不过是两三个时辰的功夫,九猴儿浑身上下的痛楚便减轻了许多。等得再喝了两碗稠粥、踏实睡过了一觉之后,九猴儿已然能下地行走,说话的时候也都不像是刚受伤时那样有气无力了。
而恰巧带着从山林中捕回的鸟雀回了火正门、赶上了相有豹在残桥旁夜会石川上野这路场面的谢门神,肩膀上的两处伤口倒是真还费了些周折——也都不知道日本人使唤那大太刀的时候用的是怎样的功夫、法门,瞧着细细长长的两道伤口,破皮入肉也都不深,可细看伤口上却全都是些鱼鳞般左右撕扯开的细碎伤口。哪怕是在夏侯瑛荷把伤口仔细清洗、缝合了之后,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也都不能使大了气力,就怕那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眼瞅着三天飞快过去,九猴儿身上的毒伤已然是一副快要收口结痂的模样,再请了同仁堂里刘老大夫号脉诊断之后确认了无误,相有豹这才从三进院子里抓出了那只关在铁笼子里、已然饿了好几天的黑猫,先就拿胡千里紧赶慢赶配出来的药物洗褪了黑猫爪牙间有毒的玩意,这才把石川上野急等着的解药挂在了那黑猫的脖子上,放手任那不断哀鸣着的黑猫越墙而去。
站在相有豹身边,九猴儿狠狠甩着还没全好利索了的巴掌,很有些忿忿不平地低声嘟囔着:“师哥,您还真把这歹毒玩意给那小日本放回去了?这要是那小日本再使唤着这黑猫出来害人.......”
抬手把手里头已然空空如也的小药葫芦朝着九猴儿一扔,相有豹转脸朝着九猴儿笑道:“这都答应了人家的事儿,那自然是得言而有信!只不过.......就算是这只黑猫回了那小日本的手里。怕也是变成了个八百斤的寿桃儿——废物点心!”
接过相有豹扔过来的小药葫芦凑到鼻端一闻,九猴儿好悬被那小药葫芦里散花出来的怪味冲了个跟头,猛咳了好几声、方才顶着满脸的眼泪鼻涕朝相有豹叫道:“师哥您这是......您这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这里头都是什么玩意?闻了丁点儿都觉着肺管子呛得跟火烧似的?”
抬手在九猴儿后脊梁上拍了几巴掌,相有豹拢着渐渐平复了咳嗽的九猴儿朝三进院子外走去:“这里头可是胡师叔配出来的好玩意,轻易可都求不着他老人家动手一回!这要不是眼见着九猴儿爷您就在他老人家眼面前挂了彩。小命也都觉着悬乎,估摸着他老人家才不会配出来这一副‘金鲤跃龙门’的玩意呢!”
很是好奇地看着相有豹,九猴儿不禁讶然问道:“金鲤跃龙门?这名儿听着可是当真威风,可这味儿真是......师哥,这药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跨出三进院子的院门,相有豹一边返身锁上了三进院子那厚重的院门,一边低声朝着九猴儿应道:“以往四九城里有些个信奉五通神的大户人家,也好蓄养个黄皮子护宅,可家宅里边的女眷又觉着那黄皮子身上有一股怪味儿。所以胡师叔琢磨了好些年,这才配出来这副金鲤跃龙门的药物给黄皮子洗身祛除怪味儿,捎带着还能祛除黄皮子爪牙上吃五毒留下的毒性。可也得说回来,这金鲤跃龙门......倒地也是个遭罪的活儿不是?”
只是一眨巴眼睛,九猴儿顿时心领神会地一点头:“这故事倒是听四九城里不少老人说过,金鲤跃龙门是要脱去了身上一身鱼鳞、再受雷火轰击九千九百九十九次,这才能跃过龙门化身为龙!照着这话儿说来......这黑猫怕也是没少遭罪吧?难怪听着叫得那么瘆人的?”
嘿嘿坏笑着把钥匙朝着自个儿怀里一揣,相有豹捉挟地朝着九猴儿挤了挤眼睛:“这金鲤跃龙门配起来可当真不那么简便。配药的玩意多一味、少半分,那配出来的玩意可就是个天差地别!胡师叔配药的时候自然是照着可靠的药方子来。可架不住我拿着这药的时候一个手哆嗦.......可惜了的,这黑猫日后怕是只能当个抱着玩的物件,倒是再派不上啥用场了?”
“师哥,您那手一哆嗦.......是给胡师叔配出来的药里添了点儿什么?”
“还能是什么呀?正经打大栅栏力巴行那些个力巴抽的老旱烟杆里踅摸来的烟油子!”
“嚯.......师哥,这要说坑人,那还得是您有能耐!”
“嘿.......九猴儿爷。您这是夸我呢?麻溜儿的过去给谢师叔帮忙,今儿调教的那些个鸟雀可到了挑丁口的节骨眼上,正缺人手帮忙呢!”
答应一声,九猴儿撒腿便朝着二进院子里边调教鸟雀的大屋子奔了过去。人还隔着那调教鸟雀的屋子老远,疾奔着的脚底下已然放轻了落地的分量。轻手轻脚地踅摸到了屋门前。
伸着两根手指头把低垂着的厚布门帘撩开了一条缝儿,九猴儿把一只眼睛凑到了那条缝隙旁,仔细打量起了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谢门神的举动。
四九城中寻常调教鸟雀,左不过就是在听叫口、赏羽毛,观神色、驯脾性这几样功夫上下手,但凡是把这几样功夫中的一样调教到了极致,那调教出了这出挑儿鸟雀的玩家在四九城中同好人物们面前,说话的调门都能高了三分!
而在往年间四九城中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搁在鸟雀的叫口、羽毛、神色、脾性上拔了头筹的玩家,差不离都是各得其一,难得见着有人能凭着手里鸟雀占齐了好事成双的场面。
估摸着也是想着要在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上兜底儿拾掇了菊社那帮子日本人,搁在这调教鸟雀的大屋子里,谢门神已然换上了一身新做的百扣袍、戴上了一顶八枝帽子,嘴里头叼住了三个洪老爷子赶工做出来的杂哨儿,正可着劲儿把那些个刚逮回来几天的鸟雀招引得绕身翻飞,着实有个拿出了看家本事调教玩意的场面。
而在大屋子周遭,火正门里一些个小徒弟也都换上个各式大红大绿颜色的衣裳,至不济也都在身上披挂了一副颜色鲜亮的包袱皮儿,双手举着各样扎成了个人形的稻草把子,呼呼喝喝、蹦蹦跳跳地绕着屋子转圈小跑。
但凡是寻常鸟雀,差不离都有个怕人、惧火的天性。尤其是在这刚叫人从山林中逮了回来之后,惊惧之心都还没祛,立马就遭了这呼喝惊吓,差不离有一多半儿的鸟雀全都惊得在屋子里四处扑腾飞舞、惊叫不休。
可因为那些个鸟雀腿脚上边全都绑着细细的牛筋绳子,哪怕是再折腾飞舞,也都离不开谢门神身侧三尺远近。不少惊闹得实在是没了气力的鸟雀在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扇动着翅膀扑到了谢门神穿着的那件百扣袍、戴着的八枝帽子上歇脚。
也都不等那些疲累的鸟雀在自个儿身上多歇片刻,谢门神口中的杂哨儿已然吹出了人吼、马嘶,犬吠、鸡鸣之类的动静,硕大的身板也都不停地转悠抖动,逼得那些刚歇下来的鸟雀不得不再次惊飞起来,哀鸣连连地绕着谢门神的身子接茬转悠......
就是在九猴儿趴在门缝里观望的片刻功夫,好几只估摸着原本就算不上强壮的鸟雀耗尽了气力,收拢了翅膀死气沉沉地坠落下来,任凭脚杆上拴着的牛筋绳子把自个儿倒吊着晃悠,却也再不肯挪动身子。
而在调教鸟雀的大屋子周遭,好几个身子骨儿稍微弱些的小徒弟也都跑得满头大汗,连呼哧带喘、不由自主地缓下了脚步,手里头举着的稻草把子也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谢门神闷着嗓门朝大屋子里的小徒弟沉声叫道:“脚底下再加把劲儿,再撑住了小一个时辰,今儿的活儿也就算练了个**不离十!调教玩意从来都是水磨的功夫、扎实的手艺,可是不能在这时候松劲儿歇下,那就得是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耳听着谢门神的吆喝声,大屋子里不少已经跑得脚底下发软的小徒弟全都竭力打起了精神,继续绕着大屋子奔跑蹦跳起来。可估摸着是身子上实在没了气力,才又跑了三五圈的模样,其中一个小徒弟脚下绊蒜,一头扑到了自个儿身前的另一个小徒弟背脊上。而在那摔倒的小徒弟身后,另外的好几个小徒弟一个收势不及,顿时在地上摔成了一堆儿滚地葫芦.......
无奈地看着那些摔成了一堆儿的小徒弟,谢门神不得不摘下了含在口中的杂哨儿,闷着嗓门朝屋角刚停下了脚步、满头大汗的三耗子吩咐道:“去取个大笼子过来,把这些累过了的鸟儿收拢了好生养活,明儿天亮放生了吧!”
沉默着点了点头,满头大汗的三耗子飞快地放下了手中举着的稻草把子,从屋角取了个硕大的鸟笼之后走到了谢门神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累得没了气力的鸟儿从谢门神的身上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