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说,部队里面一般都对抽烟订出了各自的规矩。
室内不许抽烟、厕所不许抽烟、饭堂不许抽烟……
简而言之,能让人看见的地方,都不能抽烟。
还有另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兵蛋子严禁抽烟!
这对当时不少的新兵蛋子来说,并不是什么严苛的规矩。
毕竟当时招来的兵年龄还小,对抽烟这个概念最多也就是朋友聚会的时候点上一支装装样子,真有烟瘾每天不抽不行的还真不多。
可对我这么个十四岁就开始叼着颗烟满大街打架的人来说,这规矩可就真要了亲命了!
训练累时,或许还感觉不到。可是在已经熬过了第一个训练强度巅峰的那段时间,那烟瘾就像是暗藏了许久的恶魔一般,几乎是无孔不入地窜了出来。
也就想抽烟了。
尤其是在看见别人抽烟的时候!
比如说,我们连队的三班长。
河北人,一米八五的身高,剑眉星目。洗澡的时候衣服一脱,浑身上下全是腱子肉和各类伤疤,绝对的阳刚气息爆棚。
而且三班长还有个特权——能在训练场上抽烟!
这在任何部队都是难以想象的!
训练场上,哪怕是休息时间,规矩严一点的部队也是不允许有人坐下扎堆闲谈的,基本上也就是让训练得头昏眼花的兵们来回晃晃,活动活动腿脚胳膊而已。
就更别提在训练场上点上根烟吞云吐雾了……
可三班长就那么不同凡响那么牛逼异常!
每次休息的哨音一响,三班长就能把帽子一摘,遛遛哒哒晃晃悠悠地走到训练场边。也不拘是连长还是排长,二话不说伸手就朝着连长排长的口袋里掏烟抽。
而且连长排长们还特惯着三班长,每次都是连笑带骂的做几个捂口袋的假动作。等三班长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了,却又会顺手把打火机扔到三班长怀里。
顺带着的,多半还有一句话:“自己长眼看着点儿啊!要是团头参座过来了就赶紧掐了!”
每当这时候,远远看着美滋滋抽着香烟的三班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实在是扛不住想抽烟的念头,也就在休息时间,悄悄溜进了连队旁边的白杨树林中。
四处观察、选择合理地形、确定风向……
诸如此类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我终于能点上期盼已久的一支香烟了!
可也就在我刚刚抽了一口、那热辣辣饱含尼古丁的烟雾还在我嗓子眼里流淌的瞬间,我头顶上猛不盯地就响起了三班长的声音:“一个人躲着吃独食啊?给老子也来一根!”
老天作证啊……
没抽过烟的人,那是绝对体会不到被香烟呛了嗓子之后的那种痛苦感觉。
就以我当年对痛苦的耐受能力,都难受得满地找牙涕泪双流恨不能一头在白杨树上找根树杈然后自挂东南枝……
好容易熬过了那痛苦的感觉,仰头一看,三班长正在我旁边一棵树上,用腿盘着白杨树的树干,笑得贼眉鼠眼地看着我。
这下子,我心里头是彻底的凉了……
新兵蛋子抽烟,虽说不是什么大错误,可说起来总也有点违规的意思。
而对于这种违规的处罚,各部队都有各自的绝招。
比如说,在脑袋上倒扣上水桶一口,桶口搁在肩膀上,然后一次性点上十支香烟,号称一次过足瘾!
再比如说,将上等香烟一盒拆开,以军用大搪瓷碗泡水一碗,连吃带喝的灌下去,讲究的是个原汤化原食!
又比如说,嘴里塞上一整盒二十只香烟,一次性点燃后迎风奔跑,要求在跑完四百米跑道后香烟全部燃尽,一张脸也自然而然熏得蜡黄,体会那大漠黄沙劲,风霜扑面来的意境……
算不上是体罚,可多少有点整人的意思。
当时心中忐忑,也不知道三班长会给我安排怎么个收拾我的项目时,三班长却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顺势从我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盒:“抽多少年了?”
“六七年了!”
“老枪了哈?想抽烟不是不行,等你熬完了所有训练,爱抽你抽去!在部队里抽烟,尤其是想抽就能抽,那得靠本事!”
说完,三班长把我那盒烟朝着自己口袋里一揣,扭头就走。
那次偷着抽烟,我没受罚……
也就是从那以后,一边熬着训练,我也一边从不少老兵那儿看出来了些门道!
能从连长排长兜里掏烟抽的,全都是各个连队里的训练尖子。平时训练的时候或许还看不出来,但一到了大比武或是会操的时候,能拿名次的全都是这类型的老兵!
换句话说,在部队里,想要牛逼哄哄的做人,那得拿得出真本事来!
或许是因为看多了这些牛逼哄哄的老兵,又或许是因为血脉中湘人好斗的性格作祟,在间隔了一年多的时间之后,我也能三不五时的从连长指导员的口袋里掏烟抽了。
尤其是在高原基地,一旦兄弟们断了烟,自然而然的就推举我去指导员住着的帐篷里,跟领导谈心交流思想,顺便在沟通结束后,切记把领导桌子上的那盒烟拿回来给大家分享……
以至于到我当了两年兵时,每次走到指导员帐篷外大喊一声报告时,都会出现一幕完全相同的场景,堪称当年高原基地一景:
“报告!”
“进来!秃子啊?啥事?”
“也没啥事……我就是想跟指导员汇报一下思想……”
“汇报个屁!滚!”
伴随着指导员的一声大喝,我便会灰溜溜地从指导员的帐篷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同脱缰的野狗般窜出来。
手里,自然而然地攥着指导员刚刚扔过来的一盒或是两盒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