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了瑛荷苑的大门,捎带着再让九猴儿搁在门后边待着、打从门缝里盯着街面上的动静,火正门里留在四九城中的几个人全都挤在了瑛荷苑后边屋子里,围着搁在桌子上的一张破布条和一张纸条皱眉、瞪眼、嘬牙花子......
差不离就在吃晌饭的档口,也都不知道是谁在瑛荷苑紧闭着的大门上拿半截子砖头使劲砸了一下。等得离着大门最近的谢门神一个箭步窜到了门口、不管不顾地拽开了大门,却只瞧见地上拿半截砖头压着的这布条与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条儿。
布条上留着的暗记经了火正门中诸人之手验过,大家全都没二话——就火正门里拿来验明门徒身份的暗记,瞧着全都是个兽牙模样的记号,可其实那兽牙长短、横竖直弯,从来都是一人一个样儿。事有轻重缓急的时候,也都能借着描绘那暗记的时候勾勒出个大概齐的意思。冲这布条上的暗记来说,那就是相有豹打从大牢里头传出信来——十万火急!
再论那纸条上的字号暗花,胡千里也只是略一端详,便是连连点头的模样——狄霆这号人物,搁在四九城里也已然是厮混了多少年头。虽说从来都是认钱不认人,可在能收着钱之后,办事、说话倒还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晃悠着脑袋,已然耐着性子憋了许久的谢门神终于熬不住心中焦急,闷着嗓门朝坐在桌子旁的纳九爷叫道:“纳师哥,这事儿可再耽搁不得了!虽说昌平驼行有路老把头帮着照应门里的老少,可架不住是有心算无心!但凡这要是出个好歹.......咱们自家倒霉也都不说,咱们可不能叫人家跟着吃挂落!”
也都不等纳九爷开口说话,佘有道已然很有些着急模样地接口说道:“纳师哥。甭管怎么说,咱们不能在这儿干耗着呀......咱们是立马出城奔昌平驼行跟路老把头一块儿提防,还是这就奔了茅草胡同观敌瞭哨,您可得赶紧的说个章程不是?!”
咳嗽一声,胡千里伸出两根手指头在那张纸条上敲了敲,硬着嗓门接应上了谢门神与佘有道的话头:“四九城中狄霆卖出来的消息虽说从来都当得个‘准’字。可是......光口外铁枪绺子就能有二十来号人进了京城,那菊社里头又能有多少人掺和到这事儿里头?这要是只为了对付咱们火正门里老小,那又何必巴巴的从口外寻人过来办事?他菊社里头就缺了这么些人?!退一步说,这菊社里就这么信得过这铁枪绺子,把这么个斩草除根的事儿都交代给了他们办理?!”
像是颇为赞同胡千里的话语,站在胡千里身侧的严旭也是低声附和着说道:“这铁枪绺子在口外也都算得上是有一号,平日里下手做买卖的时候,哪怕是对家把财物双手奉上,他们也都得见血立威!更兼得这帮人的根儿是打从河南道上过来的红枪会。跟本地江湖道上的人物差不离都扯不上干系,跟日本人.......这事儿,咱们还真不能着急,先得琢磨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才行!要不然这盲目对明眼,说到头儿吃亏的还得是咱们!”
狠狠一跺脚,谢门神话音里的怒意显而易见:“那咱们就这么傻坐着,不还是什么都琢磨不出来?!照着我说,都甭管他是打的什么主意。咱就一家伙收拾了那些奔着咱们来的人物,不也就......”
都不等谢门神把话说完。一直都抱着脑袋没吭声的纳九爷猛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满脸怒意的谢门神,沙哑着嗓门低声说道:“谢师弟,你当我就不担心昌平驼行寄托着的那些门里老小?!可万一是个调虎离山,有豹可怎么办?!”
瞪圆了眼睛,谢门神像是话赶话催巴的一般。亢声朝着纳九爷叫道:“那咱们就兵分两路.......”
依旧是没等谢门神说完,严旭已然插口说道:“这就更不成了!眼下咱们就这么几个人,攒一块儿跟那些个铁枪绺子的人厮拼,胜负最多都只是个五五之数!这要是再分兵救驾,怕是哪头儿都落不着好!”
很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纳九爷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歹咱们一得着信儿,瑛荷姑娘就叫她那**堂口里的伙计奔了昌平报信。要是没耽搁的话,怕是这时候路老把头都快要得着消息了......严爷,我今儿说句难为您的话,您可千万甭往心里去——这火正门中身手好、脸也生的也就您一位,我要是求着您一个人在城里护住了有豹,您......您能给我打这保票么?”
眼睛猛地一睁,严旭略作踌躇,老半天方才缓缓点了点头:“九爷,您想要托付我的事儿可太大了,我这猛不盯的还真不敢当着您的面儿拍胸脯子!只不过.......事到临头,我也只能豁出去了!您把九猴儿给我留下,您诸位赶紧的奔昌平驼行就得......”
看着纳九爷朝着自己摆出了一副抱拳拱手的模样,严旭却是抬手摇了摇巴掌,这才继续朝着满脸诧异神色的纳九爷接茬说道:“九爷,您也先甭忙着说旁的!我这儿只能答应您——等您诸位打从昌平回来,我要是能在这儿踏踏实实见着您,那相爷就指定没事!要不然......我这可就跟您告辞了!”
朝着屋内诸人微微一拱手,严旭也不多说一句废话,扭头大步走到了外间趴在门缝上瞧着街面动静的九猴儿身后,伸手在九猴儿肩头一拍:“带齐了随身的家伙什,走着!”
连磕巴都没打一个,九猴儿麻利地答应一声,扭头站起身子就要朝着里屋走。可乍眼瞧着从里屋涌出来的火正门中诸人面色凝重,一个个也全都恭恭敬敬朝着严旭拱手为礼,九猴儿像是明白了些事由一般,端正了脸色朝着火正门中诸人躬身一揖。这才走进了瑛荷苑里面的那间屋子。
尽管一直都待在纳九爷等人议事时坐着的屋子里,可夏侯瑛荷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只是静静地坐在屋角的一张椅子上,微微皱着眉头聆听着纳九爷等人的每一句话。眼见着纳九爷最后拍板定夺之后、严旭与纳九爷等人鱼贯而出,夏侯瑛荷微微张了张嘴,却依旧是没能说出话来。
打眼瞧着九猴儿一头撞进了屋子里。已然站起了身子纳兰紧走了几步,轻声朝着直奔屋角桌子上搁着的家什囊走去的九猴儿说道:“九猴儿,这事儿可挺凶险,你可千万要仔细着些!”
麻利地朝着身上披挂着家什囊,九猴儿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朝着夏侯瑛荷很是豪横地呲牙一乐:“瑛荷姐,这能有什么事儿呀?左不过就是跟着我二叔护着我相师哥......”
伸手在九猴儿脑门上轻轻拍了一记,夏侯瑛荷抬眼瞅了瞅门口低垂着的门帘,轻声朝着九猴儿叮嘱道:“你相师哥从大牢里传出来的信儿可是说了。有人花钱让大牢里的狱警害他的性命!虽说一时半刻的得不了手,可难保那些花钱使坏的人物还能动旁的主意!”
检视着身上家什囊中的零碎物件,九猴儿埋头应道:“这怕什么?反正我二叔跟我都是暗地里护着我相师哥,那些个想要害相师哥的人物也不敢明着来。这要论起暗地里较劲的手艺,可着四九城数算下来,我二叔怕都是头一份!哪怕是我,可也都不白给......”
轻叹一声,夏侯瑛荷拧着眉头犹豫片刻。方才在九猴儿耳朵旁边低声说道:“九猴儿,我总觉着这事儿里头有古怪的地方。可就是琢磨不出来到底毛病出在哪儿?我就一句话——你可千万好好的给我回来!”
话音刚落,从瑛荷苑门外的街面上,却猛地传来了个中气十足的吆喝声:“豆汁儿啦.......热豆汁儿啦......”
叫卖声方才响起,站在外间屋子里的纳九爷等人便是猛然一愣。等得那中气十足的叫卖声在屋外顶着瑛荷苑的大门响过了好几声之后,纳九爷猛地一拍巴掌,急声朝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佘有道叫道:“赶紧的开门!这是......这是口外那位韩良品韩爷留在京城里的坐地眼线!”
叫纳九爷一口说破。站在瑛荷苑门口的严旭猛地一把拽开了瑛荷苑的大门,迎着那把豆汁儿挑子搁在瑛荷苑门口的老头儿大声叫道:“把您那家什挑进来吧,今儿您这豆汁儿,我们包圆儿了!”
拿捏着一副买卖人殷勤踏实的模样,那卖豆汁儿的老头中规中矩地朝着站在门前的严旭道谢过后。这才挑着豆汁儿挑子走进了瑛荷苑中。才等得严旭翻手关上了大门,那刚把豆汁儿挑子搁下的老头儿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却是抢先朝着正对着自己抱拳拱手的纳九爷说道:“纳九爷,我今儿来就是替口外那位带句话——口外那位已然去寻铁枪绺子那些人晦气了,这会儿怕是已然交上了手!虽说好汉难敌四手,可拖着铁枪绺子迈不动步,倒也还不算是啥为难的事儿!估摸着今儿半夜的光景,口外那位也就能来跟您诸位会面了,您诸位踏实着静候就得!”
只一听那卖豆汁的老头儿说出这番话,纳九爷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连连朝着那卖豆汁儿的老头拱手应道:“这可是......叫我说啥好啊.......这可真是劳烦您了!”
拱手回了一礼,那卖豆汁儿的老头却又重新挑起了豆汁挑儿:“话带到,你忙您的,我这儿也不得闲,咱们这就两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