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打量着墨卿浅,看着她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又红了眼。
他昨天不知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只是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可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他就只能默默看着她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凝固,变得冷漠又陌生。
他想挽救,于是一大早就起了忙活着,做了一大桌的早餐想要赔罪,可敲了半天的门都不见她的动静,电话还是一样的打不通,他怕她出了什么事,就又从阳台翻了过去。
在卫生间找到她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上是一片狼藉,而她满脸的血迹!
那一刻他的呼吸都停止了,他颤抖地伸出手去试探她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后,直接瘫软在地,手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他还以为他又失去她了呢。
直到现在他依旧心有余悸。
那么多的伤,那么多的血,要是以前她一定得哭个昏天黑地,可现在,她却那么平静,连眼睛都不曾多眨一下。
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她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看见言子可还要说什么,云沛辰急忙出声阻止了她:“可可,你先出去吧,这儿有我。”
墨卿浅的眼神,他看得清楚,她不喜欢这个话题,如果让言子可再这样说下去,她只怕会更加厌烦。
只是等言子可出去了,他还依然站在原地,不肯走近。
“怎么了?”墨卿浅不明所以。
云沛辰就那样看着墨卿浅,默默红了眼睛,然后对她鞠了一躬,满含歉意地说了句:“对不起。”
墨卿浅茫然了。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拜她?
“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了,对不起。”
云沛辰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只有在面对墨卿浅时,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进来时,眼眶就已经湿润了,显然是已经哭过了。
墨卿浅低头有几秒的沉默,再次抬起头时,依然是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微笑着的她。
“哦,原来是因为那个啊,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你要是不说我早就忘了。你是医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再说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得,和你又没关系,不要自责了。”
她虽然这么说,可云沛辰眼里的愧色没有少一点,也许真是为她好,可是……为什么?
“医生,我也不想吃药,那药真的很苦很苦,苦得我都想吐,可,不吃药的话,我会死的……但是我还不能死,起码,现在还不能。”
她还没有得到答案,还没有找到真相,还没有看见她的太阳,完全升上天空发光发亮……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死,即便是苟延残喘,她也必须坚持到底。
或许她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或许她还有存在的意义。
“我也知道,知道没有人在意我是哭还是笑,可那又怎么样?我对着镜子练习了三个多月,才知道嘴角要上扬多少度,笑容才不僵硬,总不能让我辛苦了三个多月的成果还没有展示就枯萎了,你说是吧?”
墨卿浅对他扬起了嘴角:“再说,我笑起来也挺好看的不是吗?”
云沛辰依然红着眼睛却绽开了微笑:“好看,特别好看。”
“医生,你笑起来也特别好看。”
墨卿浅对云沛辰眨了下眼睛,终于驱散了他眼里的愧意,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把它深埋在心底,但只要别出现在她眼前……不,就算出现在她眼前了,她依然可以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她对他从来都是这么狠心,他知道,却从不说明。
“医生,我们回家吧。”墨卿浅浅笑妍妍。
“好。”云沛辰答的干脆,眼里有波光流动。
后来,墨卿浅总忍不住想,如果那个时候,他们真的回家了,回到真正属于他们的家,结局会不会就不会这么让人悲伤?
墨卿浅坐在副驾驶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转瞬即过的风景,转过头又看见云沛辰专心致志开车的样子,有问题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可不问吧,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
问还是不问呢?她在心里纠结着,就听见云沛辰的声音:“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到他这么说,墨卿浅有一种被看穿的心虚感,话还没过脑子就溜了出来:“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有吗?”
“当然了,你不仅知道我喜欢吃青椒牛肉,还知道我不喜欢吃面条,可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啊?而且,我有时候真的感觉你挺熟悉的。”
云沛辰握方向盘的手紧了些,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就连笑容都变得有些不自在:“或许,我们真的认识呢。”
“是,是吗?”那一瞬间,墨卿浅突然捕捉到什么,坐直了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只等着云沛辰的回答。
“是啊,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还是夫妻呢。”云沛辰罕见地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听见他的回答,墨卿浅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甘心。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个回答。可她没有追问,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医生,这次又是你救了我,可是,你是怎么进到我屋子里的?我记得我不仅把门反锁了还挂上了防盗链,按理说,应该没有人可以进来才对啊?”墨卿浅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云沛辰只说了两个字:“阳台。”
片刻后,墨卿浅反应过来惊讶不已:“阳台?你每次都是从阳台过来的?那两个阳台的距离最起码也有一两米,你就直接翻过来的?这多危险啊,你要是一不小心摔……算了,还好你没事,不然……”
“不然怎样?”云沛辰含着笑。
“不然……不然,我一定得愧疚死了。”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是云沛辰想要的,他的笑意淡了一点:“我宁愿你说你会伤心难过死。”
“有什么区别吗?”墨卿浅不解。
这时恰好经过后红绿灯,云沛辰停下车,一动不动地盯着墨卿浅。虽然眼神温柔,但还是让墨卿浅有些不自在,就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内心,可那么肮脏破败的心,不值得进入他的眼睛。于是墨卿浅急忙敛下眼睛,避开了云沛辰清澈的目光。
“有。”
“什么?”墨卿浅没有听清。
云沛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有区别,有很大的区别。”
墨卿浅刚想问他有什么区别,他就来了一句:“你以后或许会明白的。”
这话墨卿浅听很多人说过,包括墨清逸,颜泽,院长奶奶等等。她不喜欢这句话,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来呢?如果没有了以后,她又要怎么明白?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为什么?”云沛辰问。
“如果……当然,这不是诅咒你,我只是打个比方啊。如果,你哪天一不小心摔下来了,那楼那么高,就算你福大命大没有摔死,摔成了残疾,或者是植物人,那我还要负责任,什么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的,我可没有。”
云沛辰闻言笑了笑:“我不要钱,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话说的很轻,墨卿浅没有听清楚。
“你嘀咕什么呢?”
“我说,我不要钱,只要,你以身相许好了。”
墨卿浅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这话怎么都不像是从云沛辰嘴里说出来,毕竟他是那么严谨冷静的一个人。
如果是像将夜离这样的人说出来,大抵会更加合理,她也就不会如此吃惊。不过如果是他,估计又会嘲笑她了。
想着,墨卿浅忽然愣了下,“将夜”,她只默念了声他的名字,眼泪瞬间盈眶。
不知名的情绪迅速蔓延,化作藤蔓死死捆住了这颗破碎的心。
是思念吗?
不应该是。
墨卿浅回神,悄悄擦拭掉眼角的泪珠,调试好嘴角的笑意,才开口说道:“想不到,医生你也会开玩笑了。”
云沛辰一整颗心都系在墨卿浅身上,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只是他什么都没有问,只给她一个清朗的微笑:“我会的还有很多呢,你得仔细观察,慢慢发现。”
所以,让我走近你吧,别再把我抵挡在门外了,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外人,你该知道的啊!
此时车已经到了楼下,墨卿浅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怎么,她没有回答,打开车门就下了车,隔着车窗对云沛辰说:“今天谢谢你了,你放心,我不是什么不知感恩的人,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的大义凛然,云沛辰忍俊不禁。
只是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云沛辰深深叹了口气。
他不是一个喜欢叹气的人,可最近似乎总是在叹气,为什么呢?
他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是一枚平安扣,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如果墨卿浅在那儿,她一定会一眼认出那枚平安扣,也一定会认出他。
可,没有如果。
或许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了,会遇见谁,离开谁,错过谁……这漫长或短暂人生的每一步,或许早就被规划好了,我们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按着早已设定好的剧情表演,根本挣脱不开手脚,偏又想着如何逆天改命,与天抗衡,殊不知,一切不过只是徒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