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浅浅……”慕冰安的低声呼唤让墨卿浅回过神。
墨卿浅这才发现面前的草稿纸被她画的是一片狼藉,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被捅破了,彰显着她现在的心情,一团乱麻,烦躁不已。
再抬头竟然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包括正讲的精彩的数学老师。那一对对如炬的目光,让墨卿浅立马低下头,用书遮住自己的脸,尴尬地轻咳了几声。
数学老师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就她那眼神,简直能在墨卿浅身上烫出十个窟窿不止。吓得墨卿浅立马危襟正坐,眼睛直直地盯着黑板,连眨都不敢眨一下。下课铃一响,她才堪堪松了口气,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
慕冰安转过身来,关切地望着墨卿浅:“浅浅,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就是啊,”言子可接过话头,“上数学课你都敢跑神,要不是今天罗阎王心情好,你就……”她把手放在脖子上划动一下,做出割脖子的动作。
“这你们还不知道,”慕冰凡翻了个白眼,“没发现今天少了个人吗?”
“哦——”慕冰安和言子可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但是浅浅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有出息了吧,偶像不过只是一天没来而已,你就跟失了魂了一样,要是有一天你们分开了呢?那你还活不活了?”
墨卿浅的心随着慕冰凡的问话,徒然一沉,一时间竟然回答不出慕冰凡的问题,心中没有一个答案,只是一片惘然。
她怔怔地看着一旁空无一人的座位,仿佛还有他的影子在对她微笑。
如果有一天他们分开了,会怎样呢?似乎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又是重回孤寂而已。
大抵是看出墨卿浅心情不好,三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言子可突然开口问道:“浅浅,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一起去鬼屋玩吧,我和冰凡,冰安都说好了,你也一起吧。”
“对啊,对啊,你也一起来吧,”慕冰凡跟着附和,“你要是再闷在家里,绝对会发霉的。”
墨卿浅一是推脱不过,二是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所以就答应了。
“太好了!”言子可笑着。
墨卿浅看着是无限羡慕。言子可和她不一样。言子可天真烂漫,可爱无忧,是在蜜糖罐里长大的姑娘,是她倾尽所有都无法得到的爱中长大的。而她卑劣自私,偏又没有一分自知之明,痴心妄想成了常态,难过受伤成了活该。
夜晚放学,墨卿浅故意避开慕冰安几人,很晚才离开学校,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假装欢笑。
夜渐深了,天上的星星争先恐后的亮了起来,每一颗都是那么耀眼,微风徐来,吹落了几片枯黄的叶。
她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对情侣闹了矛盾。女生走的很快,男生一直紧紧追随着,轻声细语的关切她听得很清楚,一句一字都充满着歉意。女生依旧不理,自顾自往前快走着,男生也不恼,态度甚至比之前还要低。
女生很生气,充满愤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明明都说好了七点,结果呢?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男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把女生紧紧拥入怀里,轻声安慰:“对不起,我知道是我的错,让你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女生干净利落地回答。
男生也没有不耐烦,依旧轻声细语的说道:“好,那等你什么时候想原谅我了再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墨卿浅很羡慕那个女生,不是羡慕她有一个这样好的男朋友,而是她有可以随意生气的权利,有可以选择不原谅的权利。可她没有,她不敢生气,也不敢不原谅他,因为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像这个男生一样,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她怕,怕她偶然一次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对他生气,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哪怕是一点点的伤害,她都不想让他承受。
墨卿浅满腹心事地走到楼下,抬头却看见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张叔,心中讶异:“张叔,这么晚了您是有什么事吗?”
张叔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墨卿浅心中不安,慌忙问道:“是将夜出什么事了吗?”
张叔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先生想带着小夜一起去德国,但小夜说什么也不愿,就和先生争吵起来了……”
“所以,您想让我帮忙劝劝将夜?”
张叔点头:“现在也只有你的话,他肯听进去一点,这两人为了这个事都已经僵持一天了。”
“可就算我去了,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墨卿浅就是不想过去,不想劝将夜离和将永明一起去德国,虽然,她知道她并没有理由,虽然她知道将永明可能真的是为了将夜离好。
“尽力而为就好,先生和小夜的关系才刚刚缓和一些,我实在不想他们再弄僵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脱下去就不好了,墨卿浅只好坐上了车。风从车窗里吹了进来,扬起了她的发,却带不走她的牵挂,丝丝缕缕,交错缠绕,很深到海枯石烂,很浅至微风抚散,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只看……他的选择。
远远看见那座伫立在黑夜之中,却明亮如昼的别墅,墨卿浅的心没来由的一松,脚步也没有那么沉重,该来的总要来不是吗?
墨卿浅踏进屋子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跪在地上却仍把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
“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哪怕背弃所有,放弃一切,我也在所不惜!”将夜离说的这句话掷地有声,落在墨卿浅心上,眼泪差一点就被震了出来。
“你……你知道后果么!你要是和她在一起,连我都保不了你!”将永明拄着拐杖,嘶哑着声音,浑浊的眼里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意。
将夜离嗤笑一声,缓缓开口:“不必保我,您大可像当年一样把我丢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让我自生自灭。”
这话戳到将永明的痛处,他低骂几句,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往将夜离身上打去。听到那一声声的闷响,墨卿浅脑袋一片空白,当即跑到将夜离面前,将他护在怀里。
将永明来不及反应,墨卿浅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忍不住痛呼出声。真的很痛,就这一棍子她都有些承受不住,可他从头到尾最起码也挨了四五棍子却一声不吭。
墨卿浅心疼不已,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别打了,别打了,将爷爷,不要打了……”她哀求着。
将夜离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脸色苍白的可怕,却依旧颤巍巍地伸出手,轻柔地擦拭着墨卿浅的眼泪,对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不痛,小卿卿一定很痛吧。”
墨卿浅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都已经这样了,却还是安慰她不痛,关心她痛不痛,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啊!
张叔也惊着了,急忙夺过将永明手中的拐杖,把他扶到沙发上,才又搀扶起墨卿浅和将夜离两人。
趁着医生给将夜离看伤的功夫,将永明带墨卿浅来到了书房,门关上的瞬间,他才重重叹了口气,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意。
“看来,在小夜心里,你比他爷爷还要重要。”
墨卿浅知道将永明所说的是,刚刚他要带走她的时候,将夜离立马从沙发上跳起,挡在她面前的事。他把她护在身后,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身子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背上剧烈的疼痛,还是因为害怕与紧张,就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你不能伤害她,绝对不能!”他的眸子在那一刻变得通红,像是被人侵犯领土的野兽一样,张牙舞爪,好不骇人。
那一刻,墨卿浅真的有一种错觉,——在他心里,她很重要的错觉。
将永明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相片,是一个小婴儿,白白嫩嫩的很是可爱,蓝色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在新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他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抚上小婴儿的脸,苍老的眼中满是追忆怀念:“这是小夜出生满月的时候,我带他去照的。这小子聪明得很,别的小孩儿照相,面对相机总是哭哭啼啼的,麻烦得很。可他不会,他只会睁大眼睛,好奇地观望着四周,就连摄影师都忍不住夸他,这么小镜头感就这么强,长大肯定不得了!”
将永明骄傲地笑着,可慢慢的双眼却有些润湿:“他刚出生的样子,我还记得……一点都不白净,浑身皱巴巴的,跟个糙老头子一样,却又那么小……”他伸出干枯的手比划着,“还没有我两个手掌大。哪曾想突然之间,他就长这么大了,比我都要高了,怪不得想离开了,长大了,怀抱就变成枷锁了。”
墨卿浅听着将永明的话,看见他苍老面孔上的悲伤,想要安慰他,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夜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爸疼,十四岁又发生意外让他没了妈,自己也差点儿丢了命。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正是需要安慰和陪伴的时候,可我……我却把他送到了法国。四年,整整四年从没有去看望过一次,他心里一定觉得我不要他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肯要他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也恨啊!恨我当时怎么就这么狠心,怎么就能忍心啊!我竟然还打了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将永明混浊的眼睛流下了两行悔恨之泪。
翻滚的苦涩涌上心头,彻天的悲凉压的墨卿浅喘不过气,泪水在眼眶里徘徊,却不能流下来。
“为什么呢?将爷爷,您到底为什么要抛弃他呢?”墨卿浅还是没忍住心酸,泪流成河,“他明明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