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体,墨卿浅回到家中,冷冷清清的家,只有她一个人。就着凉水吃了药,她就蜷在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的全家福——有凌厉的爷爷、和蔼的奶奶、威严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帅气的哥哥、可爱的妹妹。
如果把旁边格格不入的她去掉,这就是真正的一张全家福,真正的一家人。可被去掉的她,又该去哪里?哪里才是她的归属?世界这么大,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哪里也去不了,就像奶奶说的那样,她啊,早就没有家了。她以为墨家会是她的依靠,没想到却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一头栽了下去,已是头破血流,遍体鳞伤。
奶奶劝她回头,可她哪里还有后路?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梦中她依旧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在孤儿院里过着平淡,但是快乐的日子。
那个小胖子说长大了要娶她;那个扎着小辫的女孩笑起来可好看,她还偷偷模仿过;那个带眼镜的男孩可聪明了,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院里的合欢开花的时候可漂亮了,就连空气都是甜甜的;她最喜欢院长奶奶做的饼干了,每次都会去厨房偷吃,院长奶奶发现后,只是轻轻捏住她的鼻子,笑嘻嘻地说:“原来厨房那只贪吃的小老鼠就是你啊!”
一切的一切都叫她那么怀念,可惜梦终究是梦,醒了一切就都没了。
墨卿浅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看看表才发现已经八点半了,她不禁有些讶异,竟然睡了这么久,真是不可思议。
她从沙发上起身准备去锁门,意外听见慕冰凡抱怨的声音:“做个饭怎么就这么难啊?平时看浅浅做的挺轻松的啊。”
“就你,你能和浅浅比吗?我拜托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好吧。”
虽然没有看清,但她还是能想象到慕冰安一脸嫌弃的表情。
正想着,突然从厨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她急忙走了进去,姐妹俩看见后愣了愣,随后指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浅浅,都是她弄的和我没关系啊!”
墨卿浅淡笑一声,真不愧是双胞胎啊!
“没事,你们先去客厅吧,这里我来弄就行。”
“那就交给你了啊。我们真的不想把你这小厨房给炸了。”慕冰安急忙拉着,还想大显身手的慕冰凡走了。
墨卿浅看着她们的互相推搡的样子,笑了。
多好啊,起码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餐桌上,慕冰凡嘴里嚼着饭,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藏食的小仓鼠,而慕冰安一直是心不在焉的。
墨卿浅放下筷子,平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就说吧。”
慕冰安沉默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浅浅,我想……”
“冰安是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再睡沙发了,床多舒服啊,是吧?”慕冰凡用胳膊肘轻碰了下慕冰安。
“对,对啊,睡沙发对颈椎不好。”慕冰安瞄了一眼微微摇头的慕冰凡,犹豫着附和道。
墨卿浅知道她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装傻充愣她比谁都要擅长,只是之前还有些欣喜的心又沉寂了。
她不该有所期待的。
就像秦雅歆说的那样,世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在乎她。
早上秦雅歆来找她,是她被赶出墨家这几年里,她第一次来看她。天知道她有多么激动!可她的一句话打翻她所有的幻想,耻笑她的痴心妄想。
“然然已经十七了,你占了她的身份,我不和你计较,但与将家的婚约,你必须还给她!这不是你配拥有的东西!”
狠心又绝情。
她说这话时,俨然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在替她亲爱的孩子要回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却丝毫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墨卿浅甚至觉得能打击到她,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不带一丝眷恋,干脆彻底,是她以往留给她的背影,从来没有变过。
她不是来和墨卿浅商量的,而是为了防止她不知好歹,死皮赖脸,特意来宣告她的。
可悲的是她竟然觉得秦雅歆说的是对的。她确实不配这个婚约,先不说身份,就单是那个人她都配不上。如果说他是太阳,那她连尘埃都算不上,只是一滩污泥,怎能玷污了高高在上的他?
所以啊,明明她自己亲手斩断和他的关系的,这样的结果也是她一早就想好的,一刀两断,各自欢喜。只是她以为四年不见,感情变淡,这时候分开也就不会那么难过,对她,对将夜离都不算是折磨,可她这颗心却依然酸涩,就像那时一样。
她才明白,原来放手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浅浅……”慕冰安轻唤了她声。
“啊,怎么了?”
“你……”慕冰安欲言又止,指了指自己的脸。
墨卿浅疑惑摸去,只摸得一片湿润。
正吃的不亦乐乎的慕冰凡,也止住了嘴巴,诧异地望着她。
“没事。”墨卿浅给了两人一个安心的笑容,胡乱在脸上一擦,可那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那什么,我……我手上刚切了辣椒,不小心揉……揉进眼睛里了,你们先吃,我……我去洗洗就好了。”她慌乱逃离。
而慕冰凡与慕冰安两人,望着桌子上的糖醋里脊,红烧鸡翅和西红柿炒鸡蛋,面面相觑。
墨卿浅逃到卫生间,紧锁着门,打开了水龙头,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紧紧抱着双臂,在水流声的掩护下,哭得不能自已。
她没想哭的,真的,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她只是忽然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了意义,眼前还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过往,也看不见未来。
慕冰凡敲了敲门,不见反应后,张大嘴想说些什么,但被慕冰安一个眼神瞪了下去,她嘟嘴憋屈地退到了慕冰安身后。
“浅浅,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回去看看,我妈妈有些想你了。”慕冰安靠在门上,柔声说着。
墨卿浅的眼泪更加汹涌,为什么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都可以对她这样好,而与她朝夕相处的“亲人”,却要这样对她呢?
她想不明白,又是一夜无眠。
可是不管怎么样,太阳总会如时升起,日子总得继续过,时间总会抹平一切。
略微整理一下自己后,墨卿浅就去蛋糕店工作了。蛋糕店名字叫恋江。老板叫赵珉,是一个宠妻狂魔。天天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妻子,一但妻子远离自己的视线,就开始“媳妇”,“媳妇”的叫个没完。明明是三十好几的男子汉,在媳妇面前,就成了幼稚到不行的小男生。
老板娘叫江晚情,是一个不像是江南女子的江南女子,比起温柔体贴,她更多的是天真烂漫,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当然这多亏了赵珉的功劳。
墨卿浅非常羡慕两人相濡以沫,细水长流的感情。简简单单,没有那么多的风浪与苦难。她少时一直以为这样的感情才是人之常态,长大后才发现,这样甜蜜温馨的爱情竟是世间难得,苦难与遗憾才是稀松平常。
墨卿浅正发着呆,却听见耳边一声低吼:“浅浅!”
“啊?”她恍然惊醒,“晚情姨有什么事吗?”
“发什么呆呢?我叫你这么多遍,你都没听见。”江晚情朝嘴里扔了颗葡萄。
“没什么,就是在想,晚情姨和老板这种,没有什么挫折的感情真好!”
江晚情好歹活了这么多年,略微一想,便已了然:“是不是感情上遇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墨卿浅默然,随后长叹了口气:“没有,我只是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
江晚情瞥见墨卿浅眼底的乌青,一阵心疼。浅浅可是个好姑娘,她还等着给她介绍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呢!这下好了,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蹦出来这么一个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内心不知道咒骂多少遍了,但江晚情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姻,看浅浅的样子,应该很喜欢那个小子。没办法,她就是看不得这么好的孩子在感情里受伤。
喜欢与爱不应该是刺入心脏的利器,而是夏日的清风与可乐,冬日里的暖阳与被子,是一切苦难的慰籍,所有悲伤的终点。
江晚情随手从柜台上拿起一瓶可乐递给墨卿浅,自己又拧开了一瓶,咕噜咕噜喝了一口。
而后含笑望着忙的不亦乐乎的丈夫,道:“我和你老板的感情,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轻松。”
面对墨卿浅不解的眼神,江晚情又说:“我和你老板结婚已经七年了,你没发现我们少了点什么吗?”
“什么?”墨卿浅不理解。
感情里最关键的不就是甜蜜温馨和陪伴吗?而这些他们显然都不缺啊,还能少什么呢?
江晚情知道墨卿浅肯定不能理解,毕竟她现在还太小了,考虑感情也很单纯和片面。在她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感情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根本不会想到这背后有多么复杂。
“还少了一个叫我妈妈的人。”
“孩子?”墨卿浅这才恍然大悟,“我以为是你们不想要孩子。”
江晚情看着她露出了笑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了一丝忧伤,“怎么会不想要呢?”她慢慢抚上了平坦的肚子,语气罕见的低沉,“是我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