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师太,果然名不虚传。”张磊也开启了吐槽模式。
果然是和我呆一起太久,我的坏毛病,他一样不落的全学会了,包括给老师起外号和不遗余力地吐槽老师这回事儿。
燕州的公交车就这一样好处,你不等它的时候吧,它连着来好多趟;你等它的时候吧,它死活也不来。
“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甜……”
“天啊,我怎么会唱这首歌?”
张磊,你是一个说唱歌手,炫酷的机车少年,清醒点儿。
又过了漫长的十分钟,百无聊赖中。
张磊等的实在火大就开始踉踉跄跄往下一个站牌走,边走边唱,“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跳……”
“呸呸呸,怎么真被这首歌洗脑了呢?晦气。”
本来还剩一个站牌就到家了,张磊非要在长椅上等到六路公交车不行。
按照张磊的逻辑,老子都等了这么久,要是不坐一屁股公交车那不是亏大发了,今天这六路公交车必须得坐,就是上去放个屁的功夫,那也得上去。
等不到花花就算了,连六路公交车都等不到那岂不是太失败了?
“啊!”张磊又是发自肺腑心疼地一声,“你踩到我的球鞋了,你知道吗?道歉。”
“……请您后门下车,刚上车的乘客请刷卡。”
对方很轻蔑地看了张磊球鞋上的大脚印子一眼,转身上了六路公交车。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不是?
“你别跑,道歉。”张磊愣头愣脑地坐在站牌的长椅上。
现在的张磊连站起来都很吃力。
“哎,你回来。”又是费劲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蹒跚学步,“等一下,等一下……”
六路公交车扬长而去。
“公交车,请再等一下,还有人没有和我道歉啊。”
张磊绝望地看着六路的车尾巴,怒火中烧。
“六路,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钥匙,头盔……
“我就不信了,我一个摩托车还追不上你一个公交车。”
都不知道张磊就是球鞋被踩了,又不是脚丫子被压折了,哪来的那么大脾气,竟然暴走回小区非要和六路公交车一较高低。
啥都别说了,张磊威武。
“六路的公交车路线,现在应该到了哪里呢?我看看。”
看了一眼六路公交车的路线图,张磊拿起钥匙不由分说就骑上摩托车开始了死亡追踪。
“果然在李少春大剧院,小子你等着。”
目标近在咫尺。
“追。”
“啊!我的脚!”
今天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吧。
灭绝师太那一铁砂掌上身就应该知道今天诸事不宜,还作死地以卵击石,非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扔,这下称心如意了吧。
“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小伙子你没事儿吧?”
“骑摩托车追公交车,你不要命了?”
“快送医院,送到骨伤科。”
……
在一群人叽里呱啦的围观中,张磊费力地坐起来,摆摆手,“我没事儿。”
什么时候都不忘臭屁的酷拽。
“这还没事儿呢?”
“我的摩托车。”张磊抱着头盔,心疼地看看摩托车上的擦痕。
这下好了,不仅鞋子受伤了,摩托车也受伤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说好好的跟个小混混置什么气,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说找人家赔礼道歉了,就连回家都成了问题。
“都啥时候了,还你的摩托车?”
“你家人呢?快给家人打个电话,去骨伤科吧。”
……
张磊被一群在李少春大剧院前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团团包围,绝望涌上心头。
求助无望,张磊掏出手机,人生中的第一个求助电话。
张磊以篮球队队长的身份,把正在和啵呐呐聊天的林克,紧急召唤到李少春大剧院,电话中张磊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把我摩托车推回去。”
“你咋啦?”林克火速赶往事发现场,看到张磊一个人坐在地上一手搂着头盔,一手凄惨地摸着摩托车。
“我没事儿,就是我球鞋被人踩了一脚,摩托车还摔了一下,心疼死我了。”
张磊看到林克带着希望之光飞驰而来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摩托车有救了。
“队长,你没受伤吧。”林克蹲下来,看看张磊沧桑的脸,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就给摧残成这样了?
“我没事儿。你快把我摩托车给我推回去。”张磊拍拍摩托车,紧张兮兮地看看林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自己的坐骑。
“我先送你去骨伤科吧。”林克说着就开始拉张磊。
张磊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竟然这么狼狈的在路边坐了这么久。
事实上,就是这个位置还是张磊一点一点费气巴力移动过来的呢。
围观的那群广场舞大妈,就只会站在一旁瞎吵吵,要论到帮忙,那可一窝蜂地避之不及。
都说人间有真爱,人间有真情,有可能是有的吧,就是有的忒不阴显啊。
“哎呀,我没事儿,我就是脚脖子扭到了,一点儿事没有。”张磊咧着嘴,委屈得像小孩子一样的诉苦:“我好心痛啊,你看我的球鞋,被人踩的。你再看我的摩托车,刚刚摔的。”
都追尾了还不忘告状,张磊是得有多记恨踩他球鞋的那个人。
“天呐,这也太过分了吧。谁把你的鞋踩这样了?抓住他,暴打一顿。”
“被他逃走了,气死我了,下次让我看见他我一定要报仇血恨。”张磊咬牙切齿地愤愤不平。
“我帮你打个车,先去骨伤科拍个片子,哪天遇到那小子弄死他。”
“好。”张磊点点头,此时是越发的小鸟依人了,“你赶紧把我摩托车给我推回去。”
“我先和你去医院。”林克说着准备拦个出租车,张磊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坐在马路上气鼓鼓地抱着头盔不挪动地方,还执拗地惦记着报仇的事儿。
“不行,我不放心。”张磊拍拍摩托车,任性地摇头。
又是这股该死的执拗劲儿。
“丢不了。”
“摩托车要是被偷走,我就不活了。”
然后就是张磊寻死觅活的哭闹。
“好好好,我把摩托车给你推回去,你现在立刻去骨伤科拍片子。”
“嗯。你帮我把鞋带系一下,兄弟。”张磊看着林克,这下彻底变成了伤残人士。
本来林克不在的时候,张磊还能支撑着站起来,还能把摩托车从国道上推到路边,看到林克跑来的那一刻,张磊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痛觉神经全部复苏,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
“都不能猫腰了,还说不严重?”
“我那是下腰下的我今天还开肩还压腿还受到了灭绝师太惨无人道的铁砂掌铁砂掌你知道有多痛吗我当时直接傻掉了差点死在舞蹈室……”
又是一长串连气都舍不得喘的诉苦,这是得有多恨灭绝师太能把话说成这样……
“队长,你到底经历了啥?咱能不2倍速说话不,我听不懂啊。”
“我不知道我经历了啥我上完舞蹈课只有一个感受我天我竟然坚持上完了舞蹈课……”张磊劈里啪啦倒苦水,从小到大打篮球也没见过这阵仗啊,果然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啊。
小人与女子,张磊今天都遇到了,所以混这么惨。
“什么感受?”
“疼。”又是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整个人都很受伤。
“哪疼?”
“哪都疼,连蛋蛋都疼。”
“这么惨。”
倒霉纪念日。
这大概可以被张磊记录史册,今后每年的这个日子都应该在家里躺上一天,什么都不干,以防出门被车撞死,喝水被水噎死……
“心疼你。”林克很可爱地伸手抱抱坐在地上的张磊。
虽说是咎由自取吧,也确实楚楚可怜。
“可是我更心疼我的球鞋和摩托车。”
……
说金牛座爱财那都是假的,张磊是用生命守护财产的人啊。
要么人家都说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原来是真的。
在张磊的一再强烈要求下,林克负责即刻把摩托车推回家,张磊拖着半条命一个人上出租车去了骨伤科。
这注定是张磊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天。
“医生,我没啥事儿吧。”
“没伤到骨头,就算你没事儿吧,回家以后老老实实的,哪都别走动,养着吧。”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很白净,说话很风趣。
“对打篮球没影响吧。”
“没影响,你要是有受虐倾向,出了医院就去蹦极都没影响。”
都说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
这得是什么样的父母,有这么狠的心。
张磊长舒一口气,感恩戴德地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拿瓶跌打损伤的药就回去吧,记得喷昂。”
“嗯。”
“以后记住别玩命骑摩托车了。”
“你咋知道?”张磊摸摸鼻子,一脸惊恐。
难道上了燕州123,燕州头条,那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一直搂着头盔,我还能不知道吗?”
“奥。”张磊的脸由惊恐下降为受伤。
出师未捷身先死,耻辱。
“这次是有惊无险,下次就不一定这么幸运了。”
没有下次了。
在张磊的世界里,失误只可以发生一次。
见张磊沉默不语,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医生又开始苦口婆心:“你这么叛逆,家人多担心啊。”
空气再次凝固,几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张磊的脸就冷了20度。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张磊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一年有四季可以转换,或冷或热总还有个周而复始。
可是十几年了,张磊的心底一直是冷冰冰的,大概都够用来建造一座冰雕然后自己偷偷住进去,此后再也不用看到别人所处的世界,那样的温暖如春。
无从对比,所以无所谓伤害。
很小的时候张磊就知道生病以后要怎么看医生的全部流程,所以张磊比别的同龄人都要会懂得怎么和自己相处,比如什么时候加衣服,什么时候减衣服。
因为他不愿意来医院,有些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来医院检查个过敏源都有妈妈陪在身边,而他感冒发烧到昏天黑地也要自己孤零零挂号,打吊针……
张磊对来医院看病的经历记忆犹新,那种难过与失落。
“不会。”张磊笑了一下,客气又疏离的。
“胡说,这么帅一小伙子,摔坏了多心疼。”
“医生,你话有点儿多。”张磊抬起低垂的眼睫毛,露出阴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就算是很受伤很受伤也依旧闪耀。
“哈哈哈哈。拿药,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