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注定难免,林笙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等旁边陈也都再次睡着时,她还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她总是记得年少时的许问,时时刻刻带着温润的少年气,他一笑一说话便是整个秋季。
他从小到大都是干净儒雅,说话声音很温柔平缓,她唯一一次见过许问狼狈不堪的样子,是在高三毕业填高考志愿那一年。
许业澜让他填工管或金融,许问已经填了物理,两父子因为意见不和再次发生口角,许业澜专制蛮横,禁足许问两个周,把他的志愿改了,她第一次见到谦逊懂礼的许问和许业澜争执起来。
父子俩争吵了一上午,最后许问从书房出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林笙喊住了他,许问顿下脚步一句话没说,她跑过去拉住许问的手。
许业澜在二楼栏杆旁看着:“丫头,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出这个新城。”
林笙死死抓住许问的手臂。
“老陈,把小姐请回房间去。”许业澜顿了两秒又说,“我说过,只要你能逃出新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但你要知道,在这个俗世里,地位和金钱高于一切,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打破这个规矩?”
许业澜说的地位和金钱高于一切是对他说的,当他走出许家老宅那一刻时,他发现他哪里也去不了,身份证银行卡都没带,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十一。微信支付宝绑定的银行卡也被冻结了。
十八岁的半大少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任人拿捏。没有身份证哪里也去不了,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几多块现金。
最后他找人借了几百块钱,没有身份证的他只能找一个地下青年旅社落脚,这总比露宿街头要强,那里不属于正规旅社,对没有身份证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去的那个巷道阴暗潮湿,男人们基本都是光着膀子的,有少数几个女人,花枝招展衣着暴露。这里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许问像是个异类,一群陌生人异样的注目礼让他十分不自在。
林笙手机被许业澜没收,没办法和许问联系,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许业澜那么绝情,让人停用了许问的一切银行卡,就连许问自己一分一分攒下来的那些也通通给冻结了。除了这些,他这几天特意找人去蓉城盯着许锦书,断了许问的后路。
得知许问下落是在十三天后,当时顾挽接到警察局电话,立马带着林笙过去,她这辈子去过两次警察局,两次感受都不一样。
她忘不了那次的许问,他和另外几个人一并蹲在墙角,可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一件白色体恤皱巴巴,很脏,体恤外的手臂上印着深深浅浅的棍子击打过的痕迹,不止手臂,两条红痕在白皙的锁骨肩膀处显的突兀。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从前那副矜傲,倔强,不服输的模样。林笙的心尖不禁一钝,她的许问何曾是这个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不敢问这短短的十三天里许问经历了什么。
林笙走上前去拉他的手,他抬头迟疑了一下,收紧细长的手指,一句话也没说。
顾挽在审讯室里看监控,听警察局的人说前天晚上许问就被带进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另外十多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不过有几个有权势的已经被人保走了。
接到报警电话,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许问面前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人,另外几个手上拿着钢棍和啤酒瓶,他手上没有一样防身的东西,懒洋洋的倚靠在墙上,桃花眼冷冷直视着面前的几个男人。
警察告诉顾挽,他住的那个青年旅社不正规,现在已经被查封了,里面涉D涉H的已经被拘留了,就只剩下这些闹事的小青年和许问。
林笙蹲下抱住了他,温热的泪水滴到他发青的手背,她颤抖着手指覆上他的脸,指尖触碰到他眼角的淤血时,眼泪汩汩地从眶里冒出。
这一瞬间,许问温润迟疑的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刮着她眼角的泪珠哑着嗓子道:“傻丫头,你哭什么啊?”他的指尖冰冷,抬起手腕的时候有些吃力。
“抱。”林笙展开双臂,虽是这样说,可眼睛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下来了。
“脏,不抱。”许问隐去了满脸的冰冷,温和一笑,“等我洗干净了再抱,嗯?”
“不嫌弃。”林笙向前移了一小步,声音有些颤抖,她抱住了许问,桃唇在他的脸上蹭了蹭。
从那以后,许问和许业澜一直是僵持冷战状态,平日里没有过多的交集,见到还是恭恭敬敬的喊两声爸。
上了大学,许问瞒着许业澜该了专业,没有再用家里的一分钱,一部分是奖学金,另一部分是做兼职赚来的,他用这些年的积蓄在外面买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暂时作为他和林笙的小屋。林笙觉得,十八岁以后的他过的很苦,迫于许业澜施加的压力,做兼职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业,那个时期的许问只有一百来斤。他二十二被保送去国外读研,从此摆脱了许家这个沉重的枷锁。
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见过很多的污浊与这个俗世的不堪,他自身的光芒很微弱,照不亮这个俗世。即使他见过俗世的另一面,可依旧会把最美好的展现给林笙。他爱她到骨子里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林笙一直想到了第二天早上六点,陈也的手机闹钟响起,她翻身起来见林笙睁着眼睛问:“学姐醒这么早?”
“嗯。”林笙跟着起来了,望着窗外的光亮不禁眯了眯眼睛。
盛诚也光着脚丫跑了过来缩进林笙的被子,笑眯眯的看着林笙:“姨妈姨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哟。”
林笙揉了一把脸望着他:“什么?”
“昨天晚上我梦到姨妈了,姨妈给我买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蛋糕……”
林笙总算听懂了,这小家伙是变相的想让她带他去买蛋糕吃,她笑笑,伸手摸摸盛诚也的小脑袋:“好,待会儿姨妈就带小六月去买蛋糕吃,行吗?”
林笙怔了怔,总觉这句话很熟悉。
“好,待会儿就给林笙做蛋糕,行吗?”
“里面包星星还是包月亮,林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