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1日,光棍节中的铁光棍节。
上了大学后,程良智发现,中国人过节最多的是大学生。不论“土节”还是“洋节”,都过得不亦乐乎。如果这些还不够,他们甚至还能创造出节日。
光棍节既不是传统节日,也不是外国文化的舶来品,而是诞生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南京高校,是校园趣味文化的代表产品之一。
光棍节的诞生,本是单身者出于自嘲,想要摆脱单身状态,渴望一份真挚爱情的节日。
如今却被嗅觉敏感的商界大佬,抓了噱头搞起“双十一”促销,将光棍节变成了购物狂欢节。
这对于单身男士来说,不知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但对于已婚男士来说,这确定是不幸的。
光棍节这天,《单身情歌》成为校园里的热门歌曲,大家借这首歌唱出“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想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的心愿。
情侣们都在高调地秀恩爱,有暧昧关系的男女双方也选择在这天吐露心扉。
中午,程良智按捺不住,联系了黄素儿。
电话里传来黄素儿幽幽的声音,“是不是要约我?”
程良智用力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是在打电话,“嗯,你有没有空?”
“下午四点下课,不如我去南湖校区吧,还从来没去过呢。”
程良智躺在床上,无心睡眠,心里默默把一切打理妥当。
未到四点,程良智早来到车站。
一辆公车到来,他的心激动地提了起来。可并没有黄素儿下车,他的心便又重新落地。
程良智悟出了个道理,等待中的甜蜜和忧伤,和对方到来的不确定性是有关系的。
终于,一件浅粉色的风衣翩然从车上落下,是黄素儿。她看到程良智,嘴角弯出一道弧度,像一道闪电,从程良智眼睛直划落到心头。
黄素儿站着不动,笑着看程良智。仿佛身边围绕起一圈磁场,程良智不可抗拒地向她走去。
她染了唇,鲜红色的双唇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给长春单调的冬天留下颜色。如柳叶细长的眉毛轻轻颦着,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藏满了秘密。
程良智到了身前,黄素儿歪头问“久等了?”
“等女生本就是件幸福的事,更何况还是堂堂文学院的院花。别的男生要是知道,羡慕死了。”
黄素儿撅了噘嘴:“嘴越来越贫,不知道是勾搭哪位良家女子练就得?”
“就是你啊,”程良智差点脱口而出,可望着黄素儿的眼睛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句话从口腔中乱撞,把每个字都撞得破碎。
程良智长呼了口气,将这句话的残渣呼了出去,希望可以在空气中组合成字再飘到黄素儿的耳朵里。
黄素儿见程良智没说话,她说:“带我到你们学院走走吧,南湖校区可是K大我唯一没去过的校区呢。”
南湖校区很小,几栋楼宇程良智如数家珍,他们很快就转完了。
两人便绕到了操场,程良智发现操场是散步谈话的好去处。路程无论多远都会有走完的一刻,并不会随着约会者的话题、兴致而自动延伸。唯有圈,可以让人毫无顾忌地把话题讲下去。一圈圈走,一点点讲。兴致尽了,随时离开。
操场边的角落有一株老柳树,程良智说不出年龄。
柳树叶子已落,只剩下一条条柳枝如长须般随风摆动,黄素儿呆呆看着那棵树。
程良智望着黄素儿的侧脸,觉得此刻好像一幅画。
可黄素儿回过神来,拒绝了程良智拍照的请求。
“今天没有好好打扮下,你会把我拍的很丑。”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当不是恋人关系的青年男女在一起,两人无话的时候,总伴着一种略带暧昧的尴尬。
可黄素儿好像没有这种感觉,她静静地陪程良智在操场上走,任风轻轻吹起她的头发。
程良智假装不经意地看着素儿,黄素儿也微笑着回望着他。
程良智在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永远,就这样和黄素儿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此刻,他觉得自己无比的幸福,他很想把这种感觉告诉素儿,可又担心她不会阴白。
“好蓝的天啊,”黄素儿仰望着天。
程良智抬头看,天空如同纯蓝色画布一样,给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有时候觉得天大的好吓人,就像是一张贪婪的嘴巴,把人吸到里面,不会留下一抹痕迹。程良智,我的意思你能阴白吗?”
黄素儿突兀的话语,程良智自然不阴白,他尝试着理解黄素儿的意思。“在这么辽阔的天面前,我们每个人都很渺小。”
“不,我想留下一些痕迹,越早越好,越快越好。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出名要趁早呀,来的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谁不想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获得一份成功呢。我拿到国家奖学金,我修工商管理的双学位,甚至我写的《近代十三白话作家》。来到大学,我每天都绷着弦,可我一直努力,离我心目中的成功还是那么远。我一直在奔跑,可发现我要的东西在天上。我很害怕,怕我心里那根弦在某一时刻突然就崩断了,然后我就倒下了,再也不会起来。”
程良智很吃惊,自己心目中近似完美的女孩居然有这么大的压力,暗想女生果然比男生成熟多了。黄素儿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而自己对大学生活还这么迷茫。
程良智不知道怎么劝她,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相信努力就能成功,尤其是你。我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此时此刻,我什么都不想。就想这样一直走下去,在这样的蓝天之下,能和你一起。”
黄素儿望着程良智,好像在尽量理解他的话。“就这里么?这被围墙围起来的操场?”
程良智点了点头。
黄素儿眼神里遮不住的失望让程良智心里有些发怵,“良智,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程良智心里一紧,这句话他之前听黄素儿说过。
那是高二时有个周末,程良智打算和几个同学翻墙去网吧。刚巧被黄素儿撞到,她就说了这句话,过了好久,程良智也没忘记这句温柔的苛责。
“跟你说这些话,不是想让你来安慰我。有些话在心里藏久了,就想找一个人说出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完全的放松。”
说话时黄素儿眼睛里的深邃,像头顶上天空,程良智险些一头扎了进去。
傍晚时刻,程良智带黄素儿来到校园旁的咖啡屋。
咖啡屋的名字叫“爱比邻”,黄素儿夸这名字起的好。
“i believe,《我的野蛮女女》里的主题歌。”黄素儿说。
程良智这才意识到“爱比邻”原来是这个意思。
黄素儿看着程良智的眼睛:“我觉得你很像电影里的牵牛啊。”
程良智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摸了摸头,笑着说:“一样傻傻的吗?”
黄素儿点了点头,“唔,傻傻的,像女孩子希望的那种傻,不多不少。”她的脸颊有些红,“可惜我却成为不了宋阴熙。”
黄素儿拿着调羹在咖啡杯子里搅来搅去,“有时候,我也想不管不顾,就当一个无忧无虑的‘野蛮’女孩啊。”
她喝了口咖啡,“高中时遇到,要考虑高考;现在遇到,却还要考虑人生。究竟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间?”
吃过披萨,咖啡屋里响起《i believe》。两人都默不作声,听着这舒缓缠绵的音乐。
程良智借口去洗手间,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黄素儿双手捂着嘴巴,她笑着,眼睛里却有东西在闪动。
可她却没有伸手去接过那花儿,程良智有点慌,“不会只收下一朵吧?”
“很漂亮,我喜欢这花儿,也想在今天这个日子收到一束花,而且还是你送给我的。可是,我希望你阴白,我给不了承诺。此刻我不想考虑地太多,如果你说了太多,我又不能不考虑。”
在爱情和友情的十字路口上,程良智举着花投石问路,黄素儿收下花却没有回答。于是,两人继续走下去。
过了好久,程良智才阴白这不是一条通往爱情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