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亲修罗场
三年后。
周周坐在熟悉的C县一家新开的餐厅,等人。
等什么人呢?相亲对象。
是的,相亲对象。
说起来连周周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竟然在大病初愈之后没多久就出来相亲了?还是在五月二十这个特殊的日子!
这件事情还要从两年前那场车祸说起。
那一天,肇事司机赵挺酒驾超速,负事故主要责任。他是外地一个房地产富豪的儿子,跟着他爸来C县办事,酒桌上喝多了开着豪车乱来。好在他事后也很快打了120,把奄奄一息的周周给送到了医院。
富二代赵爸也是从平民白手起家的,因此教育儿子并没有一味放纵,千里迢迢赶过来C县押着他儿子给周爸周妈道歉。态度非常诚恳,而且包揽了周周的所有手术费疗养费精神损失费。
周爸周妈两个人穷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银行卡里出现过那么多零。但是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周周的妹妹--10岁的周末脸色苍白地缩在椅子角落,眼神空洞,一句话都不敢说。
怎么会这样呢?虽然老姐老是欺负她指使她跑腿,周末有时候真是被周周凶得怀疑人生。但是、但是怎么忽然就进了手术室了呢?她真的一点、一点也不希望姐姐出事的啊......
赵挺酒劲还没有完全消散,此时此刻还有点脑袋晕晕的。事情是自己做的,后果他也会承担--毕竟那么年轻一个女孩子的生命,差点就丧在他车下了啊......
赵挺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低温让他滚烫的脑袋稍微冷却了下来。只是,有一道更冷的目光忽然从旁边刺了过来。赵挺转头一看,看到那个全程跟随着周周一起过来的年轻男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飘飘地收回了目光。
只那几眼,赵挺遍体生寒。
周爸是个暴脾气,听说自己宝贝女儿被人撞进手术室了自然是火冒三丈,所以刚赶到医院的时候就揍了赵挺好几拳。赵挺都默默受了下来,他能理解周爸的心情。
只是,刚才面对周爸的拳头的时候的害怕,远远比不上刚才被那个年轻男孩盯着的时候。那种冰凉阴森的目光,就好像、就好像他下一秒就会被对方弄成一个死人......
手术持续了6个小时,一直到晚上手术室的红灯才变绿。医生一边摘口罩一边走出来,马上就被大家包围了。
周爸眼睛瞪得老大,“医生,怎么样,我女儿没事吧?”
医生的表情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抱歉,顿了顿他开口道:“病人的命是保下来了......”
闻言,所有人提着的心都松了下来。但是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人紧张。
“但是......病人脑部受创,成了植物人。”
“......”
赵挺小脸惨白,赵爸表情凝重。周爸一愣,随即戾气在眉眼间郁结。周妈眼含热泪,周末整个人都懵了。
只有蒋言,全程表情冰冷面无血色,一直没有变过,只是眼中的黑更深沉了。
看着这些人好像都要死了的样子,医生一愣,然后连忙补充道:“不过能醒过来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只要等病人脑部的瘀血自然化开,语气好的话过几年就可以苏醒!”
这话好歹是把快要晕厥的周爸周妈给拉了回来。周妈的眼泪掉个不停。能醒过来就好啊,不管是多少年,他们夫妻俩总算是有个盼头啊......
暂时度过了难关,周爸才总算是记得通知了周周她大伯小叔舅舅们。这是他们村里的传统,一个家里的人要是进医院了,其他亲戚们都会来看看近点心意。只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所以大家估计也要明天早上才能赶到县城。周爸只能在电话里一一和他们简单说明了事故的大致情况。
那边赵挺也没闲着,打电话联系最好的专家最好的护工,总之就是在各个方面做好补偿,企图把这事儿私了。
周爸周妈一开始是坚决要把赵挺告上法院的,但是赵爸带着赵挺每天围着他们道歉赔偿,苦口婆心的态度又实在是很诚恳。而且客观来说,周周也是闯了红灯的责任方,对方要是找个厉害的律师他们还不一定能胜诉。
总之,两家人磨了很久,赵爸总算是取得了周家的谅解书,加上各种找人托关系,总算是免了赵挺的刑事责任,而是民事赔偿私了。至于赵家赔偿的钱,毫不夸张地说,除去手术费住院疗养费以外,剩下的都够他们一家人过好几十年了。
赵爸这个暴发户,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简直恨不得把全身家当都给周家,就指望着他们能放自己儿子一马。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周爸周妈最终还是被他一个当父亲的满满诚意打动,最终同意出示了谅解书。
至于蒋言,周爸周妈只当他是自己女儿见义勇为的施救对象,并没有过多关注。但是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出于愧疚,连带着他的父母都经常给周家经济或者生活上的援助,两年来都是非常关心的,似乎是要贯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这句话。
如果说周爸周妈一开始还有点迁怒蒋言的话,那之后则是完全被他们一家人的诚意和帮助给磨得没了脾气。关键是他们不接受还不行,所以一来二去的,后来两家大人反而成了朋友。
这些事都是周周醒来以后,周妈陪她聊天的时候陆陆续续说给她听的。周周是在两年多后的四月份的时候忽然醒过来的,两年多的时间能够醒来,已经算是个小小的奇迹了--由此可见,幸运女神的宠儿周周小姐的幸运值还没有消耗完呐~
她住院的这几年被周妈和赵爸请的护工阿姨一起轮流看护着,周爸则是继续着他的大棚西瓜事业,农忙的时候周妈和周末也会去帮忙。
说到周末,小姑娘似乎从姐姐出事以后忽然就长大了不少,以前非常喜欢玩手机游戏不爱学习,变得非常努力地学习,还会主动帮周妈做家务了。
她正值小升初的关键时期,但是每个周末还是会和周爸周妈一起去县城医院看看姐姐,就安安静静地坐在病房里写作业什么的,有时候懂事得都让周妈含泪。
自从周周住院以来,周末没有了拌嘴撒娇的对象,原本应该是全家人的小宝贝,却硬生生逼自己成长了好几岁,眉宇间的沉稳淡定也越来越像她姐姐了。
周周醒来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四月的风有些燥热,暖暖地吹进病房里,抚动了周末的小短发--两年前她就把自己的一头长发给剪成了和男孩子一样短,说是要省了洗头梳头时间来学习。
然而就连周周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以前总是不经意地和周末抱怨说她长大了头发长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的假小子样子可爱了。
......
--“你走了以后,我活成了你喜欢的所有样子”
......
周末本来趴在病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感觉好像有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感觉好像很陌生,又好像很熟悉。
一股莫名的动力促使她瞬间清醒了过来,抬头看向姐姐的脸--她咧着苍白的嘴唇,对着她淡淡地笑。
“!!!”
周末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随即病房里就响起了周末的尖叫,着急忙慌地呼叫同样在隔壁病床上午睡的周爸周妈,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和按铃叫医生。
那个忙乱的午后,是周家三口人近年来最幸福的时候。
周周醒了过来,得知了这三年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包括蒋言--说到蒋言,周周一开始差点没被他气得再次撅过去重新变成植物人,因为--这家伙丫的竟然去M国留学了!!原来说抱歉的原因就是因为要出国留学吗?那你早说啊还和我约定什么Z大?!
气的要死的周周简直心如死灰,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在床上躺了近三年,周周像大多数植物人患者一样,全身的肌肉都有一定程度的萎缩,为了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她必须坚持不断地进行复健,这个过程其实是很痛苦的,好在周周从小就是个能吃苦有毅力的优秀girl,愣是咬牙坚持挺过去了那生不如死的一个多月。好得差不多了之后,周周就出院回家休养了。这时候刚好是大三暑假。
全家人为她办了一场庆祝宴席,大部分亲戚都参加了,庆祝他们周家的高材生周周康复。是的,考上了全国前几名的Z大,周周的确非常光荣,在他们村里也是非常传奇的存在。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蒋言早有先见之明地给周周办了休学,所以特殊情况的周周得以保留了Z大学生的资格,下半年九月份开学的时候跟着大一新生报道就行了。虽然年纪比人家大了两三岁,但是--社交小能手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担心!绝对可以完美融入学妹学弟们的生活的!
赵爸听说周周出院了也是非常高兴,还说要请周家人吃饭,但是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而且周爸周妈其实也不怎么愿意让女儿想起来不高兴的事情,就没有后续了。只是周周的个人账户上在某一天忽然又多了一大笔钱。
往事就这样过去了。
今天是五月二十,街上很多小情侣,而周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家餐厅,确实是因为杞人忧天的周妈觉得自家女儿这么久没接触社会怕不是会变成一个社交白痴--毕竟一直以来周周在周爸周妈眼里就是一个非常斯文内向害羞(读者:???)的女孩子。
所以趁着他们520这个年轻人的节日,周妈给周周张罗了一个所谓的“相亲”--其实就是找了一位故交阿姨刚回乡不久的儿子,想着他们俩小年轻聊聊天,小伙子能带周周到处走走玩玩散散心。
周周其实不想去这个尴尬的“约会”,奈何为了让自家老妈放心,只能洗了头换了条有点小漂亮的裙子出门了--是的,到目前为止,直女周周都不会化妆!
等啊等,一直到约定时间过了半个小时,周周才注意到门口那里才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生朝着这边走过来。
周周没有抬头看,但是心里其实暗暗有些不爽的--怎么回事啊,好歹也算是一个约会,让她一个女生等这么久算怎么回事?要不是她脾气好早就走人了好嘛!
“抱歉,我迟到了。”男生在周周对面坐下,矜贵冷淡的嗓音一下子击中了声控晚期周周的心脏!于是她立马非常没有立场地决定原谅他迟到的事情了......不过!等一下!这个声音!
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乍一听周周差点没有认出来,但是毕竟是曾经刻在脑子里的最爱的声音,她很快就感觉到不对劲。
原本在看手机的周周猛地抬头看过去,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洒进来照在对面那个人的脸上,熟悉又温暖异常。
蒋言看着瞬间热泪盈眶的周周,声音一如既往地矜贵淡定,仔细听却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
他笑着露出牙齿,一如周周这两年来昏迷时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年少模样--
“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