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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满月

从前有个山里人 卿希子 3604 2021-12-01 13:02

  二楼阳台里有个冲凉房,没有马桶,没有洗漱台,只有一个水龙头,李梦瑶用凉水洗完头,在阳台上,一面趁着夜风吹头发,一面和梁赳说话。

  “那块木头,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他长得有那么一点帅气,我才懒得跟他搭话呢,我说十句才回一句,问他明天要带我那里玩,没有时间,问他今天早上在县城做什么,随便做,我真是见鬼了,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水龙头安装得很低,梁赳把腰弯得很低,抓住感恩两个字问道:“为什么要对你感恩?”

  “当然要对我感恩,要不是我爸妈,他爸死在外头下葬都没钱,她妈坐牢的十年,也是我们家把他养大,现在还养两个。”

  梁赳按压洗发水的手一顿,停了两秒才开口:“他爸妈?”

  “死了。”李梦瑶轻描淡写地说,“好像他才几岁,她妈就杀人坐大牢了,我对那个姑妈也没啥印象。他爸是个酒鬼,好吃懒做,没管过他,大概七八年前,上北方打工,零下十几度的冬天,晚上喝醉酒睡在街上等天亮被人发现已经没了,还是我爸去把他爸接回来安葬。”

  梁赳用洗发水在头发上揉出泡泡,头低得太低,脸上有些充血。

  “他妹妹不是他爸的孩子?”

  “同母异父,她妈出狱后,和其他男人怀的,难产死的。”

  梁赳不知道说什么,两三分钟就听完别人的人生,她心下并没有产生怜惜之情,只是想,那样的经历放在那个人身上并不出奇。他身上那种沉默,在这个地方被无限放大的原因,或许正是因为那些寄人篱下的日子至今没有摆脱。

  他走出大山,不修边幅,落拓不羁,能说会笑。

  回到大山里,就像山沟里一桩木头,安静又挺拔。

  李梦瑶坐在阳台的围墙上,第七遍嫌弃:“妈的,没wifi就算了,连个热水器都没有,晚上上厕所还要下楼。”

  梁赳冲着头发,说:“你爸的家,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建设一下。”

  “这栋楼就是我爸盖的,你没有穷亲戚不知道穷亲戚的可怕,我奶奶四个女儿,嫁得一个比一个穷,自从我爸不当老师,到你们家分公司工作以后,我那些姑妈们每年每月变着法子管我爸借钱要钱,大姑妈公公做手术的钱,表哥娶老婆的钱,表姐读书的钱,反正各种各样,我妈都烦死他们了,我爸也被我妈骂得不敢回来,这不,现在委托我,回来尽尽孝心。”

  梁赳确实没有这种体会,所以不好说什么。

  关了水龙头,身上的T恤已经湿了大半,梁赳索性脱了T恤,代替头巾包裹住头发。

  李梦瑶目瞪口呆地望着梁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知道梁赳身材好,只是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

  又长又细的脖颈戴了一颗纯绿色的貔貅,成色无暇的貔貅在白皙透亮的肌肤上,神圣而深远。

  双肩薄而纤细,细腰不堪一握。

  连湿哒哒的头发丝都透着一种青涩而纯洁的韵味。

  李梦瑶想到了画布上的水蜜桃,活灵活现,让人想一口咬下去,霸占那一份清甜和芳香。

  “表姐,你…你有C吗?”

  梁赳擦拭着头发从李梦瑶身边经过:“D。”

  一轮杏黄色的满月,高高悬挂中天,山里的月光有种特有的柔和,梁赳随意地抬头看一眼圆月,转身回屋,忽地停在原地。

  刚才开冲凉房的灯,错关了二楼客厅的灯,月光从她身后爬进去,伸不到尽头,室内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光与影的交界线上,站了个人。

  身影高大沉寂,看不清眉眼。

  梁赳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在她数到三的时候,客厅里发出嘚地一声。

  有什么放在了客厅里面。

  转眼,那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梁赳听见一阵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嗤笑一声。

  “表姐出来帮我抬一下水,陈景湛就把水放在客厅,地都湿了,明天我要跟奶奶告状。”

  “来了。”

  梁赳穿了条吊带裙,出去帮她把水抬到冲凉房,李梦瑶不敢自己在里面洗澡,非要梁赳在门外陪她。

  等李梦瑶洗完出来,梁赳闻见一股玫瑰香气,顿时皱眉。

  “你带的沐浴露就这味儿?”

  “呃。”

  “妈的,臭死。”

  “哪有?进口货。”

  梁赳转身下楼,目的明确地走到阿湛的房间门口,见门开着,探了个脑袋进去,只见小语乖乖巧巧地睡在床上。

  她看了看,出屋去找。

  附屋里有说话声,梁赳没走近,就在门廊前听墙角。

  “明天,你到镇上,找人来装网线,正好你有台没用的电脑,弄好了给你表妹玩,好几年没回来了,要是无聊没几天就要回去,钱我出。”

  “嗯。”声音低低的,没什么情绪。

  “她那表姐,你对人客气点,人含金汤勺出生的,怠慢不得,你舅妈虽势利,但也得亏是人家姐夫,他们才能在大城市过上好日子,人要知恩图报。”

  这会儿倒是没说话。

  “明儿我先去地里收割,你做好早饭再来。”

  “不用,我叫了收割机。”

  “哎呦叫那个浪费钱做什么,我这幅骨头还能做。”

  “我朋友家的。”

  “那,不要钱?”

  “嗯。”

  “那行,还别说,我这几天收花生,腰有点疼呢。”

  “种完今年,别种了,米,我能买。”

  “那怎么行,买米不要钱啊,再说,你二姨他们一家五口,又不耕地,你姨夫前两年做了腰椎手术又干不了重活,还得靠我们给粮食呢。”

  “他们能买菜就能买米。”

  “你嫌辛苦,你明天别下地,你睡大觉好,滚出去做工也好,我自个儿做,用不着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累,我只是不想你辛苦,以后我每个月给二姨一千块伙食费,我买给我妹妹的奶粉,你就让她喝,别再给二姨的孩子了可以吗,小志他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不会吃不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现在觉得你能赚钱了不起了是不?我给几罐奶粉要你多少钱,你妹当时生下来还是你二姨给奶吃的呢,燕子都知道反哺,你十八了还不懂?”

  原来阿湛也才十八岁。

  梁赳心里发闷,面对孙女和睦可亲的李奶奶原来对待这个外孙会那样强势又自私。

  果然人不能看表面。

  梁赳很想听阿湛能够反驳几句。

  可是那小子,什么都没再说。

  真让人郁闷。

  里头没有再说话,只有一些干杂活的声音,梁赳不动声色地往回走,坐到沙发上等人。

  没过多久,阿湛单手拎着一桶热水进屋,望见梁赳,俊秀的脸难得有些不自在,他只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径直上楼。

  “阿湛。”

  梁赳声音温柔清甜,语调软软的,像桃花村的山泉水,有种没有杂质的舒然。

  阿湛无意识地停住脚步。

  梁赳起身,走向阿湛。

  “我很丑吗,为什么你总不看我?”

  阿湛有种错觉,梁赳用的是小语问他为什么不能在家陪她的语气,有点失落,有点埋怨,又带了些无奈。

  阿湛几乎要否定什么似的,转头看她。

  梁赳离他近了,才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异,她身材高挑,有168,在他面前,低出了一个头。

  梁赳仰头看着阿湛,满意地笑道:“对,就这样看,你不吃亏。”

  阿湛目光坦然地和她对视,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有事?”

  单手拎着一桶满当当的水,他的身子微微侧向一边,有种将就她听她说话的样子。

  这桶水很热,冒着热气。

  “是啊。”梁赳点头,“想问你有没有沐浴露?李梦瑶的沐浴露是玫瑰味的,我讨厌玫瑰。”

  阿湛几乎马上收回目光,语气淡淡地:“没有。”他没有多作停留,径直往楼上走。

  梁赳抱着双臂,立在原地,说:“香皂也行,你用过的也行,我有闻到你身上的香皂味。”

  阿湛没有停步:“没有,不好意思。”

  梁赳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阿湛停了停,一秒钟后继续往上走。他当然不会回答她,他们不熟,现在不熟,以后更不会。

  梁赳轻轻地说:“如果每个有女朋友的人都能像你这样和其他女孩保持距离,拒绝暧昧,该有多好。”

  她垂下睫毛,没有再看他,阿湛也没有回头,可能根本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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