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冷了下来,秋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大人们或是在田地里除草,或是忙着剥玉米并把剥好的玉米编成玉米辫,然后挂在自家的院子的墙上;学生们也渐渐收起了十一小假期里玩疯了的心,投入了正常的学习当中去了。
晚上七点钟,忙碌了一整天的李翡翠和顾大德,刚进门就发现自己的小孙子顾盼在堂屋的木沙发上睡着了,可是看了一圈也没见孙女顾心缘。
李翡翠摇醒小孙子顾盼,轻声问道:“你怎么睡在这里呢?你姐姐呢?”
“嗯?”顾盼揉着自己的眼睛,睡眼惺忪地说道:“我没见她,她好像在写作业呢!”
顾大德走到厨房想要倒点茶喝,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怒地大吼道:“怎么连茶都没有呢?哎!渴死人算了!”
李翡翠一听老伴儿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一阵风一样来到厨房,掀开锅盖一看,里面虽然正如她所料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有馒头、没有汤,更没有菜,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了一下。
听到爷爷愤怒的声音,顾心缘赶紧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刚一出房门,就看见爷爷满脸的不高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若无其事地偷偷移动到弟弟的身旁,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顾盼看了姐姐一眼,有些紧张地说道:“茶壶里没茶了,爷爷正生气呢!奶奶好像是因为咱们没做饭,给气着了。”随即垂下头去,语带埋怨地说道:“怎么办呀,姐?你看吧,都怪你,我说要做饭吧,你偏不让。”
“可是,”顾心缘有些委屈地说:“上次我做的饭,咱奶奶说还不如不做呢,还怪我红小豆都没煮熟!”
“要不咱们去到厨房看看?”顾盼小声提议道:“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心缘撇撇嘴,委屈地点点头,跟在弟弟的身后来到了厨房门口。
“你一个男孩,跑厨房来干什么?”顾大德本来就生气,一看见顾盼跑到厨房来了,更加生气起来,“能不能有一点儿出息啊,厨房是男孩子该来的地方吗?去堂屋等着!”
顾盼本是好心,却被爷爷责备了一通,一阵委屈袭上心头,让他眼圈一红差点儿落下眼泪来。为了不被爷爷看到自己的囧相,也为了缓解一下自己尴尬的情绪,立即风一般地跑回了堂屋里坐着去了。
李翡翠气哼哼地坐在灶台前,使劲地拉着风箱,脸朝着厨房门口,语带嘲讽地大声说道:“哎!养个孙女连个饭都不给做啊!”一想到,她跟老伴儿辛辛苦苦工作了一个下午都没喝上一口水,而呆在家里的孙子孙女也不知道去给送水不说,竟然连晚饭都没给做,忍不住伤心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孙女被自己养坏了。
顾心缘皱紧着眉头,站在厨房门前,愧疚得无言以对。她很想跟奶奶道歉,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事情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如果之前奶奶没那么批评她做的饭的话,也许这次她就会做了呢?可是,现在奶奶却把一切都当成是她一个人的错,自然让人无法接受。
其实,在李翡翠回来之前,顾心缘是犹豫不决了好一会儿的,去做饭怕奶奶说她不知道学习,不做饭又担心奶奶饿着,可是又因为之前被奶奶教育过要以学习为重,自然不敢随便违背奶奶的意思。虽然,奶奶从没打过她,但是奶奶生气的样子跟姑姑差不多,谁也难以保证奶奶不会打人。最后,她决定等着奶奶回来问问,谁知道等着等着睡着了,一觉醒来就看见奶奶正气冲冲做饭着饭呢。
哎,都怪我!顾心缘心想。但是,道歉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小孩做错事儿的话,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总是被打一顿或者骂一顿的。也正因为如此,死撑着不说话成为了她唯一的选择。
“你怎么不说话呢?”李翡翠看孙女满脸委屈的样子,心里就像被揪住了一样,心疼极了,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
“你说的,让我好好学习,我不知道要做饭啊!”
“哎!”李翡翠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道:“那你也应该看看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啊!比如说今天,我这么晚才回家,你就应该做饭了啊!哎!这样吧,以后下午的时候,你回家把饭做好,行吗?”
“嗯!好的!那你以后能不能说话别那么凶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好!你去把馍筐端过来,我热一下馒头!”
李翡翠的母亲生了十三个孩子,只活下来六个,而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她只上了二年级就被迫在家里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了,母亲对那个时候十岁不到的她要求甚多,但是从来没说过一句表扬话。结婚以后,她自己养育了三个孩子,但是生活在一九七几年的人都是只管吃饭就好,能吃上饭已经是奢侈了,哪里还想着孩子心情好不好、乐意不乐意呢?更何况,孩子就是孩子,又能懂得多少东西呢,闹脾气耍性子多半都是因为太任性。
“但是毕竟时代不同了,教育孩子的方式也要与时俱进啊!”李翡翠心里反复琢磨着孙女刚才的话,她渐渐意识到了自己有些过分了,但是这并不能动摇她的教育理念——孩子是万万不能被表扬过头了的,否则就会骄傲自满、甚至走向歪路。
自此以后,虽然在顾心缘的要求下,慢慢地改变了顾大德、李翡翠的说话方式,但每次只要她帮忙做家务,他们总挂在嘴边的话由“哟,天又没下红雨,你怎么想起了做饭了?”变成每次“哎呀,我们大孙女真勤快,都会给爷爷奶奶扫地啦!”而已,对于听者顾心缘而言,仅仅说话语气由疑问变成了讽刺意味十足的感叹,再无其他。
“顾心缘,顾心缘在家吗?顾心缘出来一下!”
就在顾心缘帮忙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急忙跑了出去,出去才发现是自己的表弟史行——史远小一岁的弟弟,因为上学早了一年,两兄弟也就成了同学。
“你,找我有事儿?”顾心缘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班里最胖的男生——班里的同学都是四十多斤到六十多斤,这个家伙竟然八十多斤。她这个表弟在学校里除了抄作业的时候以外,基本上是不主动搭理她的,真不知道今天是吹得什么风,竟然把这个重量级人物吹到这里来了,太稀奇了!
“嘿嘿!”史行先是贱兮兮地笑了几声,随即‘嗯嗯’地清理了一下嗓子,然后一下子正经严肃起来了。只见他左边嘴角上翘,左眼睛半眯着,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个信封——看那厚度里面应该只是信而已,大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唰地一声递向表姐,然后故作深沉地说:“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拿着吧!等你收下这封信,我就不得不离去了!”
“信?你搞什么玩意儿?”顾心缘有些好笑地看着表弟的表演,随手接过信,见那惨白的信封没有写任何提示性的东西,疑惑地低头仔细看了看,但是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想要再问问表弟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表弟已经跑出去十几米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稍微加大声音冲着表弟地喊道:“谁给我的?”
“那是尹航行给你的情书,哈哈!”史行大声回复完表姐,便很夸张地笑了起来。一向顽皮的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些恶作剧了,所以自然不会错过这么有趣的事情。
顾心缘一听是情书,被吓了一跳,慌忙跑去追表弟,要把情书还给他,可是以她的速度哪里追得上壮实的史行啊。气喘吁吁的她不得不停下来,怒气冲冲的把连信封都没拆开的情书给撕了个粉碎,狠狠地摔在地上。
“哎?!”史行见表姐竟然把信给撕了,又跑了回来,甚是可惜地说道:“你怎么撕了呢?”
“我不能撕吗?”顾心缘见史行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便故意用力踩了踩地上的信。
“你不知道,这个是尹航行用针扎破手指写得血书啊!”尹行叹息着看了看着地上的信的残骸,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鼓起勇气扎手指的尹航行。
“什么?!”顾心缘颤抖着把踩在被撕碎的信上的脚迅速撤了回去,神情有些僵硬地看着表弟,声音略微颤抖地问:“这么多字都是?”
“当然不是了,”史行严肃地看着自己的表妹,语气郑重地说道:“只有你的名字是用他的血写的。动动脑子想想好不好,如果都用血写的话,那人家的手不是给扎成血窟窿了,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那这些红褐色的字是——”
“哦,那个呀,是用酱油写的!他们家是卖酱油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什么?!”顾心缘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信纸残骸,无语地说道:“好吧!哼!你个死家伙,竟然敢过来给我送情书,胆子够大的!”
“又不是我写的,有什么不能送的呢?”史行无所谓地说道。
“你——”顾心缘还想再说什么,一下子被史行打断了。
“我先走了——”史行语气有些急促地说完,就像看见了鬼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溜走了。
“回家!”
就在顾心缘看着莫名其妙逃跑的表弟发愣的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在顾心缘的背后响起,生生把她吓了一个激灵,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自己的爷爷,回应了一个“哦”后,不由地在心里大喊一声“糟糕”,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跟着顾大德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