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盛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般大小的光斑。

　　期末考试那几天，时间总是过得异常漫长，尤其是出成绩的那个下午。

　　我像往常一样拿了瓶橘子汽水，款款走到红榜前，冰冰凉凉的瓶壁接触皮肤，

　　似乎能让人更加沉静。

　　“戚栖！啊啊啊你抄谁的为什么能考这么

　　高！”宋卿言从人群中冲过来按着我的肩膀疯狂摇晃着。

　　“你走了谁陪我一起考倒一！”

　　我有些茫然，将吸管遇到唇边喝了口汽

　　水，随即说道：“什么走了？我又掉回四班了？”

　　“不，”宋卿言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神。

　　“你进一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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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在耳旁炸开，剩余的横

　　子汽水没了束缚，肆虑地蔓延着，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傲人的曼陀罗。

　　“让让，让一下，谢谢。”我挤进了人

　　群，站在了红榜前，从一百名开始一个一个向前看，直到第五十一名依然没有我的名字。

　　起伏的胸膛满怀欢欣，心脏冲到了嗓子眼砰砰的跳动着，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器着激动。

　　——高二一班戚栖43名

　　“明！言言！我出息了！！！”我激动地

　　冲出人群，扑到宋卿言身上又蹦又跳。

　　宋卿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娇憨地

　　拍了拍我的后背：“是啊是啊，去一班要玩的开心啊，记得早点回来。”

　　“谁要回来！”我揉了揉眼角，笑着给宋

　　卿言一拳。

　　我走到树荫下避暑，从口袋拿出手机，想

　　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可点开联系人列表后却只有那个灰色的播猫头像能挤进我的视野。

　　陆零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知道我考进一班了会不会很高兴？可是他头像是灰色的，他不在线耶。

　　无所谓了！反正他总要知道的，不如

　　我来告诉他！

　　“我这次考了43名。”

　　犹豫了一下，我又加了句，“厉害吗？”

　　对面许久没有回复，是啊，他不在线。

　　我盯着那只橘猫看了许久，期待他能突然变成彩色，然后回复我一句“真厉害。”但是它并没有，我缓缓地退出了对话框。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人在

　　追逐着自己梦想的时候总会把自己逼成陀螺，不肯停下来，但当这个梦想真的实现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转得晕头转向，不知下一步该往哪里迈。

　　我甚至早就分不清自己想要考进一班的初心是为了什么，是陆零吗？还是我自己。

　　我不知道。

　　“厉害啊。”戚行从树叶撒下的阴影中款

　　款走来，言笑晏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没想到期末你真能考到一班。”

　　“不，我当时可能真的是开玩笑的。”我

　　挠了挠头发，仰天长啸道。

　　“怎么办啊？！我怎么会考进一班啊，完全跟不上进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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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暑假我过得十分艰难，为了追上一班

　　的进度，让我不至于开学第一次月考就被踹出来，我是真的拼了命地预习复习上课刷题，不过还好，有戚行这么一个学霸教着，追进度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对我来说最困难的应该是自律，毕竟我是真的很想逛街吃饭看电影宅家刷剧打游戏。

　　值得庆幸的是，暑假的努力没有白费，开

　　学那次月考我考了50名，稳稳地坐上了一班倒一的位置。

　　用我的话来说那就是老天开眼让我走了狗屎运，但戚行非说是他的功劳并且狠

　　狠宰了我一顿烧烤。

　　“陆零陆零，隔壁新开了家自助烧烤，晚

　　上一起去吗？我请客！”进了一班后我也渐渐地和陆零熟络了起来。

　　可能是每天上课下课都能见到面的原因吧，起码现在在我看来他不再是初见时那般遥不可及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陆零的脸色好像不

　　太对劲，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反正他古古怪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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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在烧烤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陆零的那个眼神，于是问戚行道：“哎，行行，陆零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我早上跟他说我请客吃烧烤问他来不来，他好像瞪了我一眼？”

　　戚行慢条斯理地在烧烤架上摆开一排肉

　　串，说道：“以后别在他面前提‘我请客’这三个字就行了。”

　　“为什么？”

　　“这孩子好像挺自卑的，他妈妈前几年卷

　　了他家的钱跟别人跑了，他爸爸从那以后就一直酗酒，喝到中风进了医院，现在完全成了植物人。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每个月还得给他爸交医药费，也怪不容易的·······对了，”

　　戚行将烧烤架上的肉串翻了一面，撒上孜然后递给了我，接着道。“他现在好像在一家烧烤店打工。也难怪你说那些话他会不高兴，在他听来，怕是觉得你在讽刺他吧。”

　　戚行这番话让我愣住了，连嘴里的烤肉也

　　忘了嚼，我真的没想到陆零看起来那么不染凡尘的男孩子，竟然过着这种生活。

　　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要拯救他的念头，我想，这么干净的男孩子，不可以让他陷进淤泥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一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后来发现只要

　　有人在他面前提关于家庭经济条件之类的话题他就冷着一张脸，渐渐地就打听到这些事情了。”

　　戚行擦了擦起雾的镜片，又往烧烤架上加了几串土豆片，“感觉他好像有点偏执？反正我不太喜欢他。”

　　我沉默了半晌，低低地说道：“都会好起

　　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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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陆零陆零，我带了薯片你要不要？

　　“陆零，我给你带了奶茶！”

　　“陆零，再给我讲讲这题嘛！”

　　“陆·······”

　　在我第一百零八次喊出这个名字时，陆零

　　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的话：“戚栖，你最近怎么了？”

　　“啊哈哈哈我能有什么啊·······”我心虚地看了眼陆零，那双清澈的眸子似乎有魔力，让人忍不住吐露了真心话。

　　“·······我喜欢你”我小声地说道。

　　陆零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嗯？”

　　“emmmm·······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我朝他甜甜一笑，“所以你能允许我追你吗？陆零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啦！不许反悔！”我笑眯眯地出了门。

　　天知道我刚刚多紧张，我死死摁着胸口，似乎下一秒这扑通扑通的心脏便要跃出我的胸膛。

　　真是奇怪，明明没有打算说出来的，可是一想到戚行在烧烤摊对我说的那番话，“我喜欢你”四个字就莫名其妙从我口中吐出来了。

　　“这孩子好像挺自卑的”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也怪不容易的”

　　“感觉他好像有点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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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深深吐出一口气，我感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以后，就让我来照顾陆零吧！哼着欢快的小曲，我来到了二班门口。

　　“宋卿言——”我拖着长声喊道，“出来玩呀、”

　　“戚栖你又发什么疯！”伴着宋卿言的声音一同飞来的是支粉笔头。

　　宋卿言顶着一副黑眼圈，憨态可掬，像极了一只熊猫，她挠了挠头发，故作恼火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我有多难受！现在次次小考我都倒一，还比倒二低了四五分，下次月考完你就在二班见不到我了！”

　　“我和陆零表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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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当初还在的时……什么？！”宋卿言的下巴直接惊讶到脱臼，片刻后又装作吃醋的样子。

　　“可以呀戚栖，你就是为了男神才去一班的，我明白了，没爱了，再见。”

　　我笑嘻嘻地拉住这只戏精，戳了戳她的鼻尖：“好啦，我还爱你，戏怎么这么多。”

　　虽然宋卿言表面上装作很吃醋的样子、但实际上比谁都希望我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很快便和我讨论起了追男神一百招，虽然全部都被我否定了。

　　晚上的时候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戚行，他似乎并不惊讶，淡淡地说了句“嗯呢”，想来是陆零告诉他了。

　　想起他之前的那句“反正我不太喜欢他”.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不反对的是吗？”

　　戚行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清冷，只是这次带了一丝笑意：“我为什么要反对，你来一班不就是为了他吗？虽然他这人是有那么一点不太讨我喜欢，但既然你喜欢那就去追，我完全支持。”

　　“嗯！”我然一笑。

　　抓住了夏天的尾巴，我终于将陆零约到了“邂逅”。

　　我朝店员姐姐竖起两只手指，笑眯眯地说道：“两瓶橘子汽水，加冰，谢谢啦。”店员姐姐和我很熟，很快便笑着递过了两瓶橘子汽水来，橙黄的液体在玻璃瓶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清澈。

　　“你弟弟今天没和你一起来呀？”

　　“大学霸，忙着刷题呢。”店员姐姐看到陆零坐在我对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我嬉笑着推了她一下：“来客人啦，快去快去！”陆零优雅地搶起吸管，但没有喝汽水。

　　只见他用吸管一块一块地把浮在上方的冰块挑了出来，包在纸巾里，又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

　　我愣了愣，刚刚似乎忘记问他要不要加冰了，不，我似乎都没有问他想喝什么。

　　我郁闷地搅着瓶子里的冰块，小声嘟嚷道：“可是·······明明橘子汽水加冰超好喝的啊。”

　　“你说什么？”陆零带着笑问道。

　　“没什么，你..……不喜欢冰块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答案，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可我还是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痛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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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陷入了莫名的沉默，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陆零。

　　“戚栖。”

　　“嗯？”

　　“你的名字很好听，”陆零道，“戚行说你们俩的名字取自‘栖鹊无阴庇湿衣，行人仄伞避斜丝。’的首字，但寓意是什么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俩名字这么高大上？”我诧异地蹙了蹙眉，“明明是取自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

　　陆零的眼角抽了抽，“是·······是吗？”

　　“对啊，因为我爸妈都是生物老师。”我缓缓喝了口汽水，“也不知道戚行这小子是从唐诗三百首的哪个犄角旮見里找到的这首诗，不过还怪好听的，以后我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这么说啦哈哈哈。”

　　气氛渐渐变得缓和，我们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拘束了。

　　我捧着脸看着陆零：“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

　　“在这？”

　　“对，在这个奶茶店，在这个座位，你那天也是穿了件白衬衫，特别好看，好看到·······一眼就喜欢上了。”

　　陆零愣愣地看着我，眼里没有太多情绪，但我却敏捷地捕捉到了一丝紧张。

　　头顶老旧的电风扇依然吱呀吱呀地转着.可依然没能送来多少凉爽，桌前的两人默默地看着彼此。

　　不需要太多言语，少年时期的喜欢就是如此简单，一瓶橘子汽水，已经装上了满满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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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这些天，我和陆零的关系一直在渐渐升温，虽然陆零从没亲口说过喜欢我，也没确切地表示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们的相处模式与情侣无异。

　　也是因为有了陆零和戚行两个学霸一起帮我讲题，我竟然将成绩稳定在了一班中上游。

　　秋天总是短暂的，窗外那几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终于舍得将身上为数不多的几片金色叶子抖落，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極乱舞着，无声地宣誓着寒冬的来临。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在一班待了整整一个学期了。

　　高三的课业本就繁重，尤其是到了最后这一个学期。

　　于是周末与陆零的约会也全部变成了在“邂逅”奶茶店里刷题复习。一杯橘子汽水，一套试卷，还有坐在对面的少年，这一切竟让我忍不住联想到“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陆零和我约定了一起去浙大，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这句约定总会提醒我““你不是在为自己努力，你是在为你们的未来努力。”

　　我想，陆零曾经真的是我生命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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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是分离的季节，毕业那天大家都哭着

　　嚎着说还要再来三年，自称高考数学最后一大题没写出来的宋卿言更是跑到了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我说：“来世一定还做同学。”

　　我们的青春，最终都被定格在了那一张小

　　小的毕业照中。

　　出成绩的那天，我和戚行互换了准考证号

　　帮对方查分。

　　我死死遮着手机屏幕，深呼吸了好几轮才缓缓挪开手指。

　　“戚行！哇啊啊你清北稳了！！！”我拿

　　着手机激动地上蹿下跳。

　　“嗯。”戚行笑了笑，将他的手机亮给我

　　看，“你嘛、浙大稳了，清北可能有点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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