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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出门看世界【上】

时光,时光 雨落成雪 2249 2021-12-01 13:09

  老妈辞职以后,整日伏在书桌上,杂乱的册子和纸页在桌面上码成一堆又一堆。她翻看查阅着那些我看不懂的文件,不时拿起手边的自来水笔勾勾画画并在本子上记录。

  虽然这些时日,一整天的时间都是和老妈在一起,可对比往日,我们日常的交流只及那时候的零头。只有手边搪瓷茶缸里的水干了,老妈才唤我给她加水。这只茶缸是知青插队时的纪念,其他东西丢得差不多没影,只有这只印着主席肖像写着‘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茶缸,老妈一直带在身边。实际上这式样的茶缸,他们四个人人手一只,其他人都换了保温杯,唯独老妈还在使用。这只茶缸的杯盖用棉线和把手相连,棉线都已经被茶水染了颜色,从原本的白线变为棕线。茶缸被我失手摔过几次,缸体上白瓷掉了几块。后来我用零花钱给老妈买了保温杯,她虽然换了新杯子,这只茶缸却没被扔掉,至今仍然摆在我家橱柜里。

  我去刘阿姨家原先的屋子我们现在的厨房给茶缸加满水,然后又小心翼翼端着茶缸回到书桌前。老妈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一眼。我把茶缸放到竹制杯垫上,刻意提醒道:“倒的是开水。”

  老妈点点头回答:“知道了,去看看丫头,有事再叫你。”

  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端详了一阵。老妈没有化妆,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但很干净,散发着茉莉味洗发水的清香。长时间的凝神让她眼袋有些浮肿,面容也憔悴了许多。我看着心疼,却无力为她分担。

  因为我的退学,干妈怕依晴去幼儿园受到连坐,干脆又给她多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死丫头病早好了,可一直还赖在床上装病。去照顾那个假病号,我还不如在院里发发呆。

  发呆的时候,时间总是很匆匆,再听见老妈唤我,日头已到了正午。老妈从碗柜上老爸的玻璃零钱罐里数了六块钱钢镚给我,让我去老街口的饺子馆买三碗饺子回来,当作今天的午饭。

  老街口这家新开的饺子馆是三个异姓姐妹合伙,名叫‘姐妹饺子’,在我们这附近一带小有名气。三姐妹做的水晶皮蒸饺,皮薄肉多,中间鼓两头翘,活像一只元宝。满满一碗饺子才收两块钱。所以店里店外总是人满为患,每每去了都要排好长时间的队。

  老街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见我一个小孩手捧钢镚,另一只手提着三个铝制饭盒,不约而同让我插队。于是我笑嘻嘻地感谢着,不一会就买好饺子往回走。比起日复一日的单调饮食,我更愿意老妈委屈我俩小孩吃点饺子。

  我把饺子拎进厨房,从自己饭盒里夹了两个饺子放到老妈饭盒,又从依晴饭盒里夹了两个放进我饭盒。我先给老妈送书桌前,然后才给依晴送。

  自从依晴生病后,她的那间小公主房似乎也被主人传染,房间里乱糟糟的,还总是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见我进来,依晴翻身坐起,接过我递出的饭盒。看依晴蓬头垢面的样子,我邹邹眉头说:“你就不能下床来吃,要不要拿镜子给你照照,你现在的样子和邋遢大王一个样。老妈也是,整天坐在书桌前,就不出门活动活动。”

  依晴大口嚼着饺子,噎得慌,伸手向我要水杯说:“干妈是忙,我是懒得下床。”

  这死丫头在我面前还真是直截了当,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一下。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递给依晴,无意间瞥见床下的痰盂缸,一脸嫌弃地说:“真的服了你,上厕所都不出门,你不觉得臭吗?”

  依晴嗅着鼻子闻了闻,厚颜无耻地说:“是哦!能不能帮我倒一下?”

  我白了依晴一眼骂道:“去死吧!”然后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老妈打算做的是五金建材生意,她之前的贸易公司主要从事服装和食品。隔行如隔山,虽说老妈的计划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可真正要做这件事,还是要下足许多功夫。在家窝了一段时间后,老妈开始带着我跑市场。

  其实我们这小城市才开始搞建设,五金建材的店铺并不是很多,建材批发市场也才刚建成没几年。老妈反反复复转的都是那几家店,起初店主还殷勤介绍,后来去的次数多了,每次都是只问不买,店主也就懒得搭理。开门迎客,大多数店主本着做生意的原则,也不会故意刁难。只有那么一次,老妈拉着我刚跨进门,坐在小桌子旁吃饭的男店主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当即就把筷子摔在地上,站起身指着老妈破口大骂。老妈见店主不欢迎,礼貌地赔了句不是,就转身想要离开。谁知那个店主冲上来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老妈,由于穿高跟鞋,老妈重心不稳,趔趄倒在地上,膝盖磕破了一层皮。不知当时哪来的勇气,见有人欺负老妈,我卯足了劲,一头撞到那男人似怀胎三月的肚腩上。撞得他刚吃进去的七荤八素全部往外涌,扶着门前的花盆直往外喷浊物。老妈见状,趁那男人还无力还击的时间拉起我赶紧溜之大吉。直到跑出两公里,确认不会有人再追上来,我们才坐到马路牙子上暂时喘口气。

  老妈膝盖上擦破的地方,鲜血已经把周围的白丝袜染红了一片。我蹲在老妈前面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气问:“疼吗?”

  老妈把染血的丝袜撕扯开来,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敷在伤口上,脸上始终挂着笑,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拍了拍我脑袋回答:“不疼。”

  我知道不疼是不可能的,哪怕一根竹刺扎入手里,那也是钻心的疼。我瘪瘪嘴道:“骗人。”

  老妈轻柔地抚着我的脸说:“只要你没有受伤,老妈就不会疼。”

  我不解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老妈不惧疼痛拉着我跑了那么远。长大后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爱,爱,让人变得格外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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