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你还不跑快点,真追不上我了。”说话的是个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年纪,眼神清澈明亮,声音爽朗,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女生的辫子,夹着书包逃跑了,跑出一段距离还回头做了个鬼脸。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女孩吃痛抓着头上辫子,朝着男孩跑的方向愤愤的说:“胥卓远,你又这样!等下我买的雪糕你别想吃了!”
男孩一听反倒不恼,转头笑着说道:“那明天上学我不带你过马路了哦。”言语中颇为得意。
女孩一听愣了不知道回复,只好加快速度朝着男孩的方向跑了过去。方若从心就被他吃得死死的,方若比较老实,不像胥卓远那样调皮,每次被他欺负都不知道怎么办,在胥卓远面前她好像就没有能力反抗了一样,每次被他气的牙痒痒,但转身胥卓远哄两句方若又会心软原谅他,这两人又会跟没事人一样了,每每如是。童年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眼里的世界也是如此简单,
方若与胥卓远两家住的很近,是前后栋并且是同一层。两家父母关系都很好,方若的爸爸和胥卓远的爸爸在一个单位上班,方若的妈妈则与胥卓远的妈妈是初中同学兼多年的好友。胥卓远比方若大一岁。上一年级那年,方若本因年纪小不达入校资格不能上小学一年级,但方若的妈妈觉得女孩子早点上学对以后好,于是找到招生办的老师送礼通融了一番,那老师看方若是个女孩也聪明乖巧,就破例让她上了一年级。
这下两家小孩又隔的近,虽然两个人不是同一个班,但是是同一个学校同一年级。加之上学的路上要经过几个小路口,红绿灯路口车流辆很大怕不安全,两家父母工作又都很忙,于是就让他们每天一起上学,也好有个照应。
胥卓远大一点,自然是要照顾方若多一点。这可是在大人面前看来,但其实方若帮着照看他更多,平时胥卓远没少为他的贪玩晚归向方若撒娇,请求她向父母们撒谎说他们被老师留堂了。方若也是被他一说就心软,每次无比坚定地向父母解释原因,父母们都知道方若是懂事听话的,自然也就信以为真。
每次方若都在心里说下次一定向父母说实话不再包庇他,可哪怕实话到嘴边都又收了回去。胥卓远也吃定她不会泄密,每次就让方若打掩护,方若心里不想也被他磨得无可奈何。她不想看胥卓远受罚,每次只能来帮他圆谎。
都是低年级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会在彼此班外等一下对方,再一起回去。随着年龄的长大,班上的同学也都开始注意起男女距离来。有一次方若在胥卓远班外等他,看见他跟几个男同学有说有笑走出来,好像正在谈论当下男孩都爱收齐的卡牌。
看到方若之后,一个同学突然捣蛋大声说了句:“胥卓远,你看,等你回家的来了。”说完几个男孩都起哄得笑了,胥卓远也被说的羞红了脸,又气又恼,连忙开始解释。男孩们却得意的笑的更大声了。方若看见他们这样,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再看着胥卓远着急解释、语无伦次的样子,一时间窘迫的心里恨不得赶紧跑开。
少男少女的脸皮都薄的像层纸,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最怕不合群,怕自己跟别人不同,怕因此身边没有朋友。本是小孩子间的玩笑话,两人却怕身边人嘲笑自己。胥卓远的性格是阳光开朗的,呼朋唤友喜欢热闹。
他很聪明,是调皮孩子里面还聪明的不行的那种。老师们都喜欢聪明的孩子,对他平日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他也不犯什么大错,只是有时候好动管不住喜欢捣蛋的手脚。平日里跳脱的男孩被人这样取笑怎么受得了,胥卓远慌忙解释几句后,赶紧拉着方若跑了出去。
出了校门好一会,方若实在跑不动了,央求胥卓远停下来。胥卓远回头看着跑得满脸通红呼吸困难的方若,本来脸上还挂着余愠,心里却有些不忍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谁的气了,同学笑自己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是方若的错了,但是心里也知道这没什么。
他没有说话,径直向前走着,脚步却放慢了,走到红绿灯路口前,他自然地停下来了。方若追了上来,没有之前狂奔后的局促,呼吸平缓了许多。
胥卓远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他轻咳一声说:“抓着我书包吧,要过红绿灯了。”方若知趣的抓着他书包下摆,低头笑了,她知道胥卓远这是已经没有生气的表现。在他们之间,不管吵的多惊天动地,气头上说多少遍再跟对方做朋友就是猪的傻话,两个人吵闹之后总能和好如初。方若不去理他,但只要胥卓远来找她说话没几句又能开始嬉笑打闹。
两个人就是这样,虽然吵吵闹闹心里还是惦记着彼此。他们之间多年的默契,是别人所不能远不能及的。但从那之后,方若也识趣的不再他班外等他了,而是会在出校门拐弯的巷子里等他。
两个小孩子的友谊没有因为这个受影响,还是如往常一样,胥卓远跑的快,会嫌弃她走的慢,但每次都会在红绿灯路口停下,等她一起过马路,不管怎么样,他从来不会丢下她,要是哪天路上两人闹了矛盾,就谁也不肯看谁,但还是会一起过马路。胥卓远平日里确实是调皮捣蛋,但在这件事他对方若却有一种责任感。
向子郴是四年级的时候搬过来的,那天胥卓远在楼下大声地喊方若拿大富翁下来玩。方若刚下楼,胥卓远就拉着她跑到她们经常玩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楼旁边的一个小矮平层。没有人住,他们在里面清理了一下,经常叫上附近的小伙伴在里面玩办家家等角色扮演游戏。
方若走着走着迎头撞上一个人,她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与胥卓远清澈明亮的眼睛不同,这个男孩有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有些让人出神。四年级的方若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他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很独特。向子郴也看着方若,胥卓远赶紧向方若介绍他。男孩子本来话题投机就一下玩到一起去了,小孩子们在一起玩了几次游戏就可以互称朋友了。
胥卓远本来就很会玩,没想到向子郴更会玩,他来了以后,更是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们看到电视里太上老君手中的拂尘,向子郴就带他们去家附近的公园里摘蒲葵树叶做成拂尘,拿着它点来点去装模作样地学神仙说话。
后来流行骑自行车,他们几个人都让家里买了一辆,结伴骑着自行车到处蹿,经常玩的一身灰层,回家没被少骂却依旧乐此不疲。方若喜欢跟他们在一起玩,她感觉那时的自己是真的快乐。
方若笑了,她看见他们三个人还在巷子里来回穿梭,三个小孩你追我赶的。她看着少年的自己还有胥卓远,想伸手触摸他们。还没靠近就都消失了,她恍惚间睁开眼,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却,渐渐回过神来,她又轻轻闭上眼睛,面无表情。
她很喜欢这个梦,分开之后很长时间里,如果能梦回到少年时期她和胥卓远嬉戏欢笑的日子,醒来后她也感到内心无比安宁。
她很久没见到他了,她害怕自己忘记他,时间让她感到害怕,她心里无数次想象他能回来,哪怕他再次说想让自己跟他走,只要他说,她就能放下一切什么都不顾了跟他远走高飞。她并不是疯狂的人,但她后悔当初没能坚定的告诉他,她愿意。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害怕了呢,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勇敢一些伸手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很久以后的一天她在家里洗澡,想起胥卓远当时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泣不成声,她是真的后悔了,她对自己无比失望。当时该死的自尊心为何那样霸道,以至于抢占了一切的理智。
从来让人懊恼气愤的不是没有得到,而是就放在你面前的时候,却因为你的犹豫害怕不敢伸手要了。哪怕渴望的心情下一秒要喷出来,最终却又被所谓的理智压了下去。只差一点点,才是让人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她不是没有尝试宽恕自己,在很久过后,她觉得心里已经放下了往事,也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每每在他人青睐示好的目光里,她只感觉看到了当年分开时胥卓远眼里的黯淡,那眼神清冷受伤,让她害怕。当别人的手试探着放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却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冒失与唐突。那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了,她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也没有放下过他。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方若心想,若是他们真的没有缘分,又何苦这样为难折磨彼此呢。
方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但她已然睡意全无。简单洗漱完后,她索性坐在坐在书桌旁,思绪却回到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