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还没有等桉子向自己解释,谢澜便主动发起了攻势。
“哦。”晏桉清了清嗓子,又显得很激动,“谢老师,北宸他发烧了,他需要回家休息。”他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解释清楚了,又继续补充道,“他真的很疲倦,身体都在发烫。”
即使桉子这么说,谢澜却没有一点点的动容,“他发烧了?他是昨天出去疯玩的吧。”谢澜抿紧了唇,向北宸走去,“贺北宸,你把眼睛给我睁开。一大早,你倚在这里,你也不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北宸已经很痛苦了,她却站在那里喋喋不休,“你昨天晚上又去哪疯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早上又给我要死不活的,你要干什么,造反吗?”女人说着没好气地翻了男孩一个白眼,“我告诉你,贺北宸,你不要想着我会给你批假。这么点小病,你给我忍着,哪有这么娇气,你听到了没有?”谢澜看着他那副病猫样就气得直跺脚。
“是。”少年虚弱极了,他忍受着母亲的数落,却仍倚在墙边,额头上还不住地冒着虚汗,两只手有气无力地扒在墙上,看不上就要倒下的样子。
“我让你把眼睛睁开,你给我站直了,你听见了没有?”谢澜此时无疑于怒火中烧,她一向要求贺北宸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北宸现在的这副模样真的很令她反感。
而贺北宸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但他却实在无能为力,他从未感觉到这般痛苦。头疼的都让他不愿意睁眼,但这一点母亲显然是体会不到了。
他在痛苦地挣扎,大多数时候,他贺北宸都是痛苦的承受者,甚至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本身的承受能力。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爆发,甚至崩溃也不见得。
“谢老师,北宸真的病了,您就不要再强求他了,好吗?”晏桉觉得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他一直知道谢澜够狠,却没有想到她对于自己的亲身骨肉也是如此地残忍。北宸高烧未退,谢澜却对他强加指责,晏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我强求他?”谢澜的声音又高了八度,她显然对于晏桉的话非常的不满,“这是他自找的?他要是昨天晚上不出去疯玩,今天上课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谢澜的话听起来非常的不客气,甚至没有丝毫的人情味可言。
比起母亲的尖酸刻薄,高烧未退对于贺北宸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这么点小病与她的冷漠相比,对于北宸的伤害简直微不只道,“我没事。”他最后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句,心里却像针扎了一样难受,但他却没有掉泪,实际上,他已经难过得哭不出来了。
贺北宸浑身都在发烫,他居然还说自己没事。他怎么会没事?他为什么这么坚强?他凭什么这么坚强?晏桉觉得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
“你没事。”谢澜却对于贺北宸的苦楚无从而知,“你没事就给我精神一点,摆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给谁看呢?现在的时间这么紧张,我容不得你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也希望你能对自己严格要求,你听见了没有?”
她自身的工作压力本就很大,对于一个单身母亲来说,她要承受着外界的压力,家庭的负担。谢澜早就不是谢澜了,她不再是年轻时柔柔弱弱的女子。
她必须强大起来,去扛起一切她需要承担的苦疼。而贺北宸作为她谢澜的孩子,她更要求他有极强的忍耐力和自律意识。既然是她谢澜的儿子,他就注定要鹤立鸡群。
“是。”贺北宸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他的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虽然他对自己也足够的狠,他真的不介意带病坚持上课,但不知为何,当母亲强制他这么做时。他的心底竟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心寒。
“不可以。”一直默默无语的胖桉此时却慌了神,贺北宸现在在他晏桉眼里哪里能算得上天才,他分明就是个疯子。明明自己已经撑不住了,他为何不懂得反驳,真是傻的不透气。
“谢老师,您真的不能这么做。北宸他已经发烧了,再这样硬撑下去,他一定会蹋的。”一向怯懦的晏桉现在却早已忘了怯懦两个字该怎么写。如此胆小怕事的他,现在为了北宸却不得不开始反抗。
“你闭嘴。”谢澜却不愿意搭理晏桉的嘟囔,“他撑不下去的时候再说。贺北宸都说自己没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谢澜对于桉子的求情很是反感,既然她已经下了狠手,就没有心软的理由。
“哼。”桉子颇为轻蔑地瞪着面前的女人,谢澜一贯不可理喻,这次也不例外。他撑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可以呀。是不是只有贺北宸真正倒在你的面前,你才会心满意足。晏桉的心里食忿忿不平,但他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回班上课。”谢澜果真是谢澜,如果她什么时候多了一点点的同理心,那么整个世界都会乱套,“贺北宸,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你平时该有的那种状态给我拿出来。”谢澜的嘴皮子轻轻一动,是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
想想真是觉得可笑,你谢澜有本事发着高烧的时候还保持着原本的工作状态。你来试试,先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到,又何必去命令贺北宸呢?晏桉越想越气愤,暗地里不知道唾骂了谢澜多少遍。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晏桉没好气地白了谢澜一眼,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就慌忙去牵贺北宸的手。他以为谢澜就此不会再说什么,万事太平了。
谁知,连这样小小的借助她也不肯留给贺北宸,“你松开,让他自己走。他没胳膊没腿吗?”谢澜的声音很冷,不带丝毫的温度,让人厌恶无比。
晏桉再气再不满,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更何况对于谢澜这般强势的女人,他晏桉再熬上二十年出来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得以,他松开了贺北宸的胳膊,同时又一脸心疼地望着他。那一张平静的少年的脸,看不出有任何的苦痛,却也没有丝毫的温情。
他的整个面部表情都显得僵硬无比,他不是一个血肉之躯。倒像是被人用钢铁打造出的机器人亦或是一只木偶,他没有任何的情感,自然也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惜。
“北宸,你可以吗?”胖桉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不敢去看贺北宸的眼睛,总觉得下一秒那冰凉的泪就会从他的眼底流出。晏桉不愿意看见他哭,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他宁愿自己流几滴血,也不想看见北宸的眼泪。
但晏桉显然是低估了他,贺北宸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他没有哭,他也不会哭。
哭是一件很折腾人的事,需要很多的情感投入,而北宸现在已然没有那么多精力,他现在已经不想再为了母亲伤神,他不去想自己的痛苦,或许痛苦就会减轻一些吧,他就这么安慰着自己。
大部分时候,贺北宸就像个战士,而战士是不会轻易流泪的。他是自己的王,强大,无畏,这样的小病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贺北宸根本不会把这芝麻大点的事放在眼里。
良久之后,他不知注入了多少的勇气与决心,才安抚住了那颗滴血的心,“我可以,你不用管我。”虽然对于此时的贺北宸来说,单是走上两步都在极度地考验他的耐力,但他还是那么倔强,一如既往的倔强。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倒让晏桉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病人。他不但病了,还病得不清。
再看看谢澜,她仍然是一副甩手掌柜的作派,颇为悠闲地蹬着她的那双细高跟向七班的教室里走去,连看都没有看贺北宸一眼。
她越是这般若无其事,晏桉就觉得自己恨得牙齿都痒痒,她怎么可以这样?她的心不是肉做的吗?还是说在她的眼里贺北宸不是肉做的。
他还病着,谢澜怎么会显得这么潇洒,只见女人一转脸走进了七班的教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靠,真是气死我了。”桉子觉得自己半天喘不过气来,再看看贺北宸,他真是无助极了。慢慢地倚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前走。一个好端端的人,走路都需要扶着墙,那他该有多痛苦,晏桉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着便觉得焦心。
因而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还没等贺北宸反应过来,他就将他背在了背上。
这一次,北宸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而是服服帖帖地将头贴在了晏桉的背上。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疲倦的时候,而北宸现在也只想要片刻的休息。
晏桉背着他,将北宸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他抿紧了自己的下唇。他想哭,却害怕贺北宸听见难受,所以只有将眼泪都憋进了肚子里。一步一步默默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