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纸掉了!”打印店老板的声音洪钟一样响起来,宁之一神游万里的脑子被狠狠一震,险些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她茫然地看了看坐在软椅上的中年大叔,回过神来。哦,打印好了,老板把纸递给她的时候她没留神,叫那一打厚厚的纸直接扬到了地上。
白纸铺铺洒洒散了一地,后面还有排队打印的人,老板气急败坏道:“小丫头你怎么回事?开小差开到外国去了?”
宁之一连忙蹲下来捡纸,嘴里不停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纸散得太多,宁之一在打印机附近胡乱捡了一圈,转到桌子边时,突然遇到一只手。
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指尖修得圆圆的,皮肤白到即使跟白纸搭在一块儿也不见逊色,反而有几分相得益彰的精致。
宁之一顺着那清瘦的手臂往上看,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正定定看着她,见她抬头,便把几张整理好的纸往她面前一送:“喏,拿好。最后两句话摘的张嘉佳的吗?我也很喜欢。”
她接过纸,没有答话,只木木地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太阳毒得很。宁之一被外面突然增强的阳光晃了眼睛,方才一直混乱的脑子终于渐渐清醒过来。她捏了捏手里厚厚的纸,心情压抑至极。
B大的校园非常大,宁之一顶着太阳默默走了很久才看到对面师范学院的门。她原本是师范学院的学生,但B大作为著名985高校,打印费收得比她们学校便宜一点。所以她总是为了几块钱,多走一些路。
今天是和程悬分手的第72天,只要是孤身一人,必定想起他。宁之一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摆出一个自嘲的笑,到底还要等多久,自己才可以摆脱这该死的浑浑噩噩?
风吹起她手上的纸,最后一页张嘉佳的“天各一方”赫然写在纸上,宁之一想起方才那个长得颇不错的男生,心道,程悬以前也是这样的。
不能再想。宁之一挣扎着将自己又想往程悬身上拐的念头掐断,狠狠扔回记忆旮旯里。加快了脚步,今晚九点前这篇稿子要改完。
宁之一是个兼职写稿的师范大三学生,同时自主创作投稿,时不时还要在网上投几篇文章。她有个写作梦,所以一直拼了命得写文投稿,只是这几年都没什么成绩出来,兼职拿不了几个钱,投稿也入不了几篇,网文则更是惨淡。今天这篇小说是自己构思了一个周的作品,她把它打出来,准备改完再投一次稿。
她这一段时间对感情和背叛颇有心得,所以写了篇叫《安之若素》的中篇小说。宁之一回到宿舍拿起笔在那一堆文字里扣扣画画,改着改着却突然红了眼睛。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
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方才那个男生就是说喜欢这句话吧,我也喜欢。不过我不想这样。宁之一的笔长时间停留在“一方”的方字上,黑墨水集聚得越来越多,下一秒一滴泪“啪嗒”一声落下来,把那原本聚集的黑墨水,冲散晕染成一片。
世上所有的人都要这样吗?谁都摆脱不了吗?爱情最后都会沦为背叛吗?男人脑子里只有新鲜感吗?
一连串问题跳出来,宁之一再也静不下心来改文章,索性笔一扔,趴到床上。
她这一趴动静不小,上铺的侍卿卿从被子里探出头,从上往下扔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说了多少次轻点儿!你就等着这床散架是吧!”
“您这老骨头都还没散呢,床怕什么?”宁之一心里堵着,嘴上却吃不了亏,又作死一般在床上翻腾了几转。
侍卿卿忍无可忍,飞快得从床上跳下来按住宁之一,准备挠她一顿痒痒。却没想到痒痒手还没下去,倒撞见宁之一红红的眼角。她瞬间又不忍心了,轻轻踹了宁之一一脚,顾左右而言他:“下周B大和我们学校有个联谊晚会,去不去?”
“不去。”宁之一想都没想。
“你这人怎的这么没劲!”侍卿卿叹了口气,给了她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又翻身上床。
不过她前脚刚躺进被窝,下铺的宁之一又翻滚了一圈,然后腾一下坐起来,侍卿刚要探出头骂娘。却突然听到下方传来声音:“下周的联谊晚会我非去不可了。”
侍卿卿诧异:“……怎的?突然有了奔头准备跟我一块儿乐享生活?”
宁之一:“不是,刚刚主席私戳我,说这个联谊是校级的大活动,需要编辑部部长亲自拍照写稿。”
侍卿卿又从床上翻下来,几乎兴奋道:“我就说下周吧,可沾了我们大部长的光了,编辑部的应该可以坐前排到时候你得带着我!”
“没门儿。我退学生会去。”宁之一淡淡道。
“……你疯啦!”侍卿卿觉得眼前的宁之一简直是一堆废柴烂泥,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抡到墙上砸。不就是个破失恋么,至于这么死气沉沉的吗?!
宁之一仿佛从侍卿卿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里看到几分危机感,连忙补了个笑:“开个玩笑,我还有大半年就功成身退了,现在怎么可能退,不就写个稿吗?还白捞一前排大晚会看。到时候肯定带着你的。”
侍卿卿这才松了板成一块铁的脸,翻书似的换了个谄媚的表情:“我的之之最好了。”
脸皮呢?侍卿卿难道真的没有这个东西吗?宁之一躲开她,拉了枕头旁边的恐龙抱枕压在身下,开始琢磨联谊文稿的事情。B大一向财大气粗不屑于和她们这个蹩脚小师范为伍,这次两个学校居然能联谊,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这编辑部部长尸位素餐了整整一年,如今终于有个要亲自写的稿砸到头上,居然还隐隐有几分压力。
宁之一吸了口气,有点事做也好,省得她一天到晚没日没夜想起程悬,想起那些糟心的事儿。大学四年一晃而过,总不能一直揪着这么点事情不放,惶惶不知终日,岂不是空蹉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