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程先生轻喝道。
程言停下手,身子摇摇欲坠,硬逼着自己跪直了,等候爷爷的发落,满心想着都是只要爷爷奶奶肯原谅他,只要不把他赶出家门怎么样都行。
“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去赛车。”程先生斩钉截铁地说。
众人闻言纷纷震惊地抬起头来,又看一眼呆住的程言。
非要如此,才肯罢休吗?我的梦想终于还是向现实妥协了,因为自己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包袱,太多太多难以舍弃的东西缠累着自己,捆绑着自己,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是不是答应了,就能世界和平,就能恢复到以前的生活?
自己可以不要荣华富贵,舍弃锦衣玉食的生活,更不稀罕什么程先生的位置,谁愿意当去当去,唯一割舍不下的是程家,程家的每一个亲人,爷爷、奶奶、大爸、小叔、姐姐、金爷爷、金叔叔、小澈、甚至从未见过面的姑姑,这些都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啊,是自己生命中的至宝,叫自己怎么舍得离开。
“我答应您……再也不去赛车了。”
程言说完便觉得身上一下子被抽空了,栽倒在程夫人的怀里,奶奶的怀抱,依旧是那么温暖。
“冤孽呀!你逼死了儿子,现在还要因为赛车逼死自己的亲孙儿吗?”程夫人吼道。
是奶奶的声音吗,为什么说爷爷逼死了儿子,难道被逼死的儿子是父亲?父亲难道是被爷爷逼死的吗?
“爷爷!”程言大吼一声,如梦初醒。
“啊……”一张嘴便触碰到嘴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吸冷气。用手抚摸一下脸颊,竟消肿了不少,还丝丝光滑,应该是擦了药膏了。
“你醒了?”程诺端着脸盆,笑着走进来。将脸盆放置一边,径自走到程言身边将枕头垫在身后,让他倚着。
“姐,大家伙呢?”程言乖乖地任由程诺摆布,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诺的脸色。
程诺亲自伺候着他,将毛巾递到他手里,脸盆端过来:“擦把脸,脸上的药膏药效过了,呆会给你再上几遍药,你这张英俊的小脸啊就恢复地差不多了。”程诺自顾自地说。
程言不好意思道:“姐,我自己来。”
程诺笑着道:“小澈守了你一晚上,金爷爷刚把他赶回去睡觉了。我爸也回公司了。”
程言嗔怪着看她一眼,知道她等着自己张口问呢:“姐……爷爷怎么样了?”
“还好,没被你气死。”程诺笑着说。
“姐姐,我都知道错了,你就别糗我了,我这都呕死了。”程言仰着脸央求着,左右摇摆着她的胳膊。
难得看程言撒娇,程诺心下还是欢喜的:“昨天你晕过去之后,爷爷也晕过去了,把我们吓坏了,只得把李医生又请了过来,李医生说爷爷是心力交瘁,一时心绞痛便疼晕了过去。刚刚醒过来,奶奶在他身边呢。”
程言听了又惊又悔,无地自容,自己这次真是错大发了,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难以收拾的地步了?
“你一向是喜形于色的性子,没想到你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事。看来那天在舞蹈室我跟你说的那一番话你还是没有听进去,竟然让你对爷爷奶奶心存怨怼。”程诺拉下脸来责程言。
“唉。”程夫人不知何时已来到门外,听到程诺对程言的指责,不由叹了口气。
“奶奶……”程言和程诺异口同声地叫到,程言翻身就要下床,被程夫人拦住了:“躺着吧。”
程言笔直地跪在床上,哽咽地对程夫人道:“奶奶,您信我一次吧,我真的没有对您和爷爷心存怨怼,我再混账,也不敢有如此诛心的想法。昨天我是猪油蒙心了,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知道是收不回来了,求您原谅,我再也不敢了。”
“小诺,你先去看看你爷爷,我和小言有话说。”程夫人吩咐道。
“是。”程诺点头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别跪着了,脸上疼的厉害吧,来,我给你上点药。”说着便拉过程言在他身边坐下,掏出药膏,动作轻柔地给他往脸颊上擦药,程言强忍住已到眼眶的泪水,轻声叫道:“奶奶……”
“奶奶知道你心里委屈,也知道你为你的口不择言愧疚得很,到底是个孩子,我和你爷爷还能真跟你置气,打过骂过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程夫人知道程言想要说什么,率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谢谢奶奶。只是爷爷那里……”程言欲言又止。
“没事,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啊。”程夫人叹口气,程言羞愧地低下头。
程夫人看程言红彤彤的脸,不由失笑:“昨天答应我们的事情可还记得?”
“记得。”程言心里一阵苦,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奶奶,我不会再玩车了,我保证。”他知道自己的保证意味着什么,程家一向最重承诺,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便是万万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哪有那么霸道,只是不许你去赛车,车厂你想开便开,车子你想改装、修理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我们不会干涉。”程夫人上完了药,擦了擦手。
“真的吗?”程言欢喜起来,这真是天大的恩典了,他原以为车子自己日后是连碰都碰不得了,那以后的生活还真是了无生趣。
“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爷爷这么反对你赛车吗?”程夫人心想,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是时候跟你说道说道了。
“我一直想问,但不敢。我隐隐猜测,是否和我爸爸有关?”程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奶奶的神色,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又惹老人家不高兴。
孙儿小心翼翼的样子更是让程夫人心里跟针扎似得疼,真是为难孩子了。
“当年你爸跟你一样酷爱赛车,对你爷爷的警告更是置若罔闻,后来……他赛车出了意外,撞在石头上当场没命了,你妈妈听到这个消息二话不说开车就狂奔到现场,结果在半路上也出了车祸。我和你爷爷接连收到他们身亡的消息,简直崩溃。你现在知道我们多痛恨赛车了吧,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我们再也不想体会……”程夫人梨花带雨,哭的伤心。
程言还是第一次听到父母的死亡真相,震惊伤心之余剩下的只是悲哀了,他能够想象的到当年程家是什么样子的愁云惨淡,他扑到程夫人的怀里,哭着跟程夫人认错。
程家家大业大,祖传下来的规矩也是纷繁复杂的很,程先生治家一向严谨,在家法上更是规矩颇多。
程氏子孙犯了错误,按照犯错误的程度承受家法,但家法过后,必须规规矩矩地到长辈面前谢罚,表示自己虚心受教,真心悔改。
其实所谓的家法意在虐身为下,虐心为上,不过是让子孙长记性,免得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看着笔直地跪在自己面前双手稳稳地端着茶杯,一脸慌乱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程言,程先生心里某个地方失笑,脸上却依然是浮了一层冰霜似的。
程言咽了咽口水,跪了许久了,程先生也不说话,就这样晾着自己,程诺在程夫人的一侧站着,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程言忍不住尴尬地抬眼看程诺一眼,程诺笑着冲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正不明所以着,突然听到一声冷哼,程言赶紧回过神来,心里暗骂自己这种时候怎么能走神呢,不是罪加一等吗。
突然回味过来程诺对他摇头又点头的意图,摇头是提醒自己不要走神,点头的意思是可以试着开口了。
在姐姐的鼓励下,程言大着胆子开口认错:“爷爷,程言知错了。违背爷爷的命令,偷偷赛车,其错一也;事后不思悔改,企图隐瞒,其错二也;出言顶撞,惹爷爷奶奶生气,害您旧病复发,其错三也。程言受到教训了,日后定当痛改前非,谨言慎行,不敢造次,求您老人家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程言将手上的茶杯又往上拖了拖,僵硬的胳膊十分辛苦。
程先生看孙儿隐忍的厉害,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再说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终究还是让他妥协,便也不再舍得为难他了,便缓和了脸色,接过茶来,抿了一口。
程言非常惊喜,爷爷这一举动便是代表了原谅,连忙规规矩矩地俯下身子叩头:“谢爷爷。”
“以后还敢吗?”程先生最后一记敲打他。
程言此时的觉悟也很高,连连摆手:“不敢了,再不敢了。”
“起来吧。”程先生吩咐道。
程言再次叩首,膝盖已经跪的麻木,缓缓起身也是费了不少力气。这次的家法一关过得可真够艰难的,程言心下恨恨的,知道这事是有人在暗地给自己使绊子,早已有了算计,心里想着定要把这些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给一个一个地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