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淅淅沥沥,雷鸣大作,像是对连日阴天的一种不满宣泄,又像是回应阴云漫兀的天气。在雨中奔跑或快走,叶家近没有带伞,他一直都不怎么爱打伞,如同雕像一般生冷,他麻木得雨水顺着发梢从脸颊滑落却也没有跑得很快也没有走得很慢。
中午只留下薄薄的白雾弥散在山顶,雨没有丝毫减弱如同断帘,没有空隙,密集的雨水溅落在地面上摔碎成亿万颗水粒。
习习凉风,叶家近望着窗外天际远处的飞鸟,住宅院落里的石榴树,泛着银白色光泽的铁门,他一点都不快乐,一切都是疏离的。
“你中午走那么快干嘛?还没有拿伞?”水淼看着头发已经被擦拭干的叶家近,“给你,”水淼说着就把手中的姜汁可乐递向叶家近。
“你觉得我矫情吗?”叶家近接过水淼手里正冒着白水雾的热饮揶揄的口吻说道,“运动会上光着脚在泥土跑道上跑完一千五的人,不顾地面上的碎石屑,四十人中依旧取得第八;”叶家近无法否定水淼的说法,“真实的存在却不是如今的你。”整个初中时代,他从不用伞,如今却格外小心翼翼,敏感得如同拥有月亮的兔子。
学校是拥挤的,十二人的宿舍、二层楼的餐厅,午餐、晚餐,拥挤的人群、拥挤的餐厅,以及味觉疲劳的饭菜,“我不是不能待在这里,我无法想象丧失了人情味却在同一个空间里生活,生硬、冷漠,现实却又如此,我所有美好的希翼溃散得不留一丝痕迹,上一秒我还笑靥如花,下一刻只留下一地的碎屑,所幸,还有你在,”叶家近在笔记中写下了他的感受和经历,自从上次他和水淼关于他写的东西发生争论后,他又恢复了写日记的习惯。他告诉水淼,我要一直写下去,直到我写不动了,这些话叶家近是不会说给他父母的。
叶家近所能坚信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他对爱情的勾勒,他会一直揣着这些念想直走到最后。雨依旧淅淅沥沥,他依然一个人在雨中前行,水淼则在后面撑着雨伞,看着叶家近往前走一步他也跟上一步。
气温突然的降低,叶家近不出意外的病了。口腔上火和感冒折磨着他,感冒引发的咳嗽、流鼻涕和喉咙痛接踵而来,直至第二天,头也会隐隐作痛。
他告诉水淼:“我感冒了,应该不严重,只是咳嗽会咳得胸口难受。”水淼出了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主意,“泡在六十度热水里一个小时感冒就会好。”叶家近病中也不忘自嘲道,“这是封闭式学校,没有可以让我泡在六十度热水里的地方,同时六十度会很烫,感觉像是在煮活人一般。”水淼很显然忘记了叶家近住宿这件事。
“我记得默喻这个名字还是我送你的。”叶家近没有想到水淼突然提起这一茬,“如今看起来,我取错了,你现在可相当不够安静啊。”叶家近不置可否,水淼看着一直沉默的叶家近叹叹气说道,“默喻,你要好好的。”
叶家近一直认为人在要死的时候回忆像是旧电影院里胶卷上面的内容片段不停地回放在脑海中,他问水淼:“这种美妙的感觉我正在体验,我是不是快死了?”电影中总是出现这种情节,人在快死的时候回忆起人生种种,懊悔自责。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家近打听着自己是不是快死了,不断地忏悔过去,回忆过去。水淼对于上一秒还很正常的叶家近只好安慰着他,“我知道你害怕死亡,你还年轻,毕竟青春是美好的,生命是美好的,何况祸害遗千年,你没那么早死的。”这对于质疑死亡的叶家近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尽管如此怪异牵强的理由,让叶家近也觉得好受些了,“生命只有一次,你还没有感悟生命的真谛,你还没有感受生命的美好,”水淼没有让叶家近仔细思考他刚刚说的话继续说着。
叶家近没有在会不会死的问题上继续纠结,他又开始了最初的疑问,“一个人要是昏迷致死,他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吗?”水淼告诉他除非自己想昏死,在他的意识里,如果是一瞬间死亡或者晕倒是没有时间想起以前,一个人要是对生活绝望,吞下大量安眠药或者镇定剂,他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眼皮沉重,天花板越来越模糊,在他缓慢沉睡的过程中,他或许会回想起一些让他重新充满希望的东西,然后突然改悔,挣扎着爬起来,拨打完120后便晕倒了。叶家近说:“你的说法不靠谱。”
“假如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打晕,然后给他注射大量安眠药。”水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种事我们也是人云亦云
水淼告诉叶家近:“你的一生不会只是弥补一瞬间的自由,不会没有爱情,不会没有其他的,也不只有深深的孤独与宁静。”
叶家近显然不知道水淼何时对于他变得这么悲观,或许叶家近从最初就不了解自己。
叶家近和水淼都不想在死亡这个话题上再做更多的探究,“你政治必修二借到了?”“借到了,在学校的论坛里我发了个帖子,学妹借给我的,”“看来你才是船长,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是你啊,”水淼开始说起只有他们几个人才懂的暗号,因为水淼总是有很多的朋友,所以他们把水淼也叫“船长”,“你想什么呢?我就给她买了点零食道了谢再也没有交流过,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我们的船长。”“你们两个又在这打啥坏主意?不知道打铃了吗?”乔松突然的插话才让叶家近他们发现这时已经上课了。
叶家近不知道他还能跟水淼这样互相打闹多久,或许人生本就是在孤独中前行吧。当你怀揣着一些东西准备上路的时候,总是会因为形形**的原因阻碍你前进的步伐,当你选择了另一个方向,总有一些意外逼得你不得不改变行走的路线。
叶家近在开学初没有注意到在这里他曾经的同学不止齐月一个,只是对于不怎么熟络的人,他向来不懂得怎么去交流。在他坐在最后一排看到余伩的背影的时候,才发现余伩的同桌是他小学兼初中同学——王澄,他和王澄是谁先开口说的话,他已经回想不起当时的情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几个熟面孔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不在总是一个人。
余伩那时候戴着眼镜,黑垂的刘海下是墨石般的瞳孔,右眼角下一颗小小的黑痣,鼻翼下嘴唇若樱花般红。叶家近那时只好装作不经意间从王澄座位经过,乔松坐在王澄的后面,这对于叶家近而言更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时常一下课便跑去乔松的那儿,仿佛因上课座位的隔膜就这样一层层被他撕碎,叶家近想要认识余伩,他知道这一切都拘束不了他,在他闭上眼的时候,脑海中全是她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