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近穿了很厚很厚的衣服,这样就不会轻易感冒。以至于水淼产生了置身于漠河的错觉,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薄薄的雾水湿了广场上的石雕,地面上也是湿湿的。偶有霜冻,冰渣却是极少的,侵骨的寒风时时袭来。降了温,十二月份,穿着两件羽绒服的叶家近,别人不敢看叶家近,或者是不想看。水淼说:“你离我远点,你会让我觉得寒冷。”
“我换衣服了。”这一件平常得和“我饿了,那吃饭吧”一样的事,叶家近用轰轰烈烈的语气念得很有气势很有感觉,仿佛全世界都应该知道。水淼却用快咽气的语气回应他。使劲提上一口气却给人一种很没力的感觉,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地发出一个语气词:“噢。”然后不再挣扎了,让叶家近想到“在孤寂漫长的回家路上,他一脚深一些一脚浅一些,身后的打闹,面前聚在一起围观的人都与他无关”。“你没有吃早餐吗?这么有气无力的。”
“我还真没有吃早餐,睡得太晚起得太早,”水淼这时候确中气十足的说道,“给你,”叶家近从桌兜下拿出昨晚买的还没吃的面包,水淼直接撕开封口,一口咬了上去。
“ 我昨晚梦见了余伩。”水淼刚吃完面包摇摇头讶异道:“梦中的事都是虚妄的,与现实相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叶家近心里嘀咕,“想念多吗?我开始思念着她,我和她还没有回忆,她却突然出现在我的梦中,怵不及防。”叶家近梦中回荡着余伩粉色长裙白色上衣漫步在巷道中的温润背影,也盼着有一天可以在巷道中,撑着伞,逢着粉色长裙漫步的她,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他没有告诉水淼关于梦中的情形,对叶家近来说,这是他关于余伩最初的梦。
“梦是怎么回事?这应该是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的范畴,或许还有神学。”叶家近思索片刻后,心中不免为自己想到的答案感到一乐,烦忧顿时也就消减不少。
“水淼啊,我总是念叨或许到最后我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他们是一个整体,那一个整体给叶家近的记忆,他没有下意识去想起那些从未出现在生活中的片段,只是突然想起了,梦中的余伩又何尝不是思念的产物。
一个想法浮上叶家近的心头,“我想去监狱,体验那个囚禁自由的牢笼,”水淼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叶家近看得浑身发冷,以为他吃错药了,正当他打算伸手去摸他额头的时候,水淼对他说,“你现在不就在监狱里吗?吓得叶家近抽搐了一下,手中的水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水淼很显然对于叶家近各种离奇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多时候,叶家近的脑子冷不防会冒出一个念头:我要去上海,我要流浪,或者更多异想天开的想法。比如:我要去监狱。他想,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神经病。虽然身边这些人在用笔记录老师每天在黑板上板书的内容后,还会看一些课外书或者很认真地做题。虽然学校不断强调:“高考不是唯一出路,却是你们最好的出路”。但是叶家近却一直背对着他们,一个人走向远方。
叶家近觉得自己成了异类,他对水淼凄凄说道,“我上辈子一定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从被抓住就一直囚禁着,最后我死了。所以我这一生我非常渴望自由。”说到渴望自由时叶家近语气斩钉截铁得就像是他在父母面前发誓:“我真的不抽烟。”
“我想要一个旅行包,一支笔,一个笔记本,然后开始我的流浪之旅。没钱了,就找兼职或者打零时工,然后又去下一个地方。”水淼对于叶家近的冲动想法安慰道,“你思想跳跃太大,很多人不会理解。”
“不过你渴望自由的时候,最好先学会如何翱翔天际,”水淼不想一味地安慰,安慰之后又不忘提醒,他深知想法的不同,越是扼杀越会偏激。
“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我到这里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找到答案,我总是企图用一些东西说服自己,却发现结果不明显。如同我正在喝雪碧,这一瓶又快没了,还得去买一瓶。”水淼看到他脸上的高兴,便知道他不再纠结关于梦的释意,“你怎么不喝可乐了?”叶家近对他说,已经没了,所以只能换一种。生活也是这样,喜欢可乐还是雪碧?没有唯一答案,你还可以选择咖啡。
几个月前叶家近还对水淼说:“我没有状态。”或许用状况更好。在水淼拿上课本搬过来和叶家近同桌的时候,他知道叶家近心态俨然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家近,你要调整心态啊,你要保持着很平静的心,心态不稳定的时候你就多看看书你的心就会平静很多。”叶家近觉得这个方法并不高明,反倒认为无法让自己的心此刻如同一泓清泉,不兴奋也不悲哀。“你能想象密度很大的液体,浓稠得你无法想象,扔一块石头,它很快便消逝在液体表面上,没有浪花,没有涟漪。它前一秒还在空中做抛物线的石头,下一瞬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仿佛从没有发生过吗?”
水淼对于叶家近酝酿半天的假设报以俩字,“不能,”这两个字粉碎了叶家近的种种设想,叶家近愣在了原地。就像叶家近在水淼面前打了一整套拳,水淼则一拳直打在叶家近的头上,话题就这样被水淼终结。
“你对未来是怎么看的?”水淼尴尬地笑了笑抛出一个话题,叶家近因为水淼的“不能”而悒怏的心情这时候才好了些。
未来是可以憧憬,结果却不可掌控,如同不是我想去远方就可以去。叶家近想了片刻怏怏道:“未来遥远,我怕自己还没有触及,便夭折了。以前还有人等我,现在我只有一个人。”水淼未置可否,他告诉叶家近:“一个人也好,这样孤独是自己的,难过和快乐也是自己的,”水淼拍了拍叶家近的肩膀,便准备着上课。
以前叶家近经常一个人走着,习惯了一个人迎着月光,一个人从洗手间出来后凝视着整个城市的轮廓,压抑的心情,黯淡的天空,尘埃弥漫四处,整个城市可见度很低,看不清最高大建筑物上标志性话语,他对孤独早已熟悉,就像是分别不久的好友一般。
在物理课一早将尽的时候,一阵尖锐突兀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教室的平静,也扼住了正在黑板上板书的物理老师的手,他转过身飞快地走了下来,手中的白色粉笔还没有放下,水淼的手机突然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