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

　　航站楼出口，高正南一身黑色笔挺西装搭着一件。中年爆款立领T恤，倚在围栏上淡定地看着报纸，闵姊玉一身玉色长裙，长卷发，仪态万千的坐在高正南身边。两人明明只相差6岁，一个超显年轻一个超显老，两人挽着手走在哪都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包养了个二三十岁的小三。

　　终于，指示牌上东京飞G市的航班信息栏变成绿色，闵姊玉兴奋站起身，扯了扯压皱的裙摆，拍着高正南的手臂，催促道：“赶紧的，落地了落地了。”

　　高正南淡定地看了她一眼，依然坐立不动，闵姊玉索性直接拉起他的手，挤进了等候的人群中。

　　高正南不情愿地收起杂志，不耐烦地说，“刚落地你着急什么，还有好一会才能出来，拿行李不要时间啊？”

　　“这不是激动吗，都一年没见了，”闵姊玉本来还伸长脖子让出口处望，听了高正南的话一把甩开高正南的手，“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你儿子回来了你怎么一点都激动呢？”

　　“就是嘛，我儿子我都不激动，你激动个什么劲？”

　　“你就是缺心眼！”高正南看着闵姊玉气鼓鼓的样子，傻乐。

　　十年前，前妻抛下他和刚满8岁的亚斯跟别的男人去了美国定居。他还是工厂里的品质组长，每天赶货忙得要死，幸亏当时还有老母亲帮忙照顾儿子。可是一年后，母亲突然中风离世，他感觉生活坍塌了一般，他忙着工作根本没时间照顾儿子。他教会了儿子蒸米饭，煮面条，每天晚上下班去夜市买一些凉菜速食放进冰箱，第二天一早，把米洗好放进电饭锅，儿子放学就自己热菜吃饭。他有时候一整个月都看不到儿子活蹦乱跳的样子，每天晚上回到家，儿子已经写完作业乖乖睡下，他打开房门偷偷看一眼，拖着疲惫的身子洗澡睡觉。

　　他总觉得儿子特可怜，别人家孩子这么天天嚷嚷着让爸爸妈妈买着买那，去这玩，去那玩，他就只能自己在家看书，自己拍球玩。终于，他下定决心给儿子找个后妈，不管什么条件，能帮他照顾儿子就行。

　　他们家虽然经济条件一般般，但好歹是个城市户口，想找个一般般的媳妇也不成问题。于是，经过朋友的介绍，他认识了闵姊玉。

　　闵姊玉是生产线的员工，听同事说老家是某省一座小山村里的，但是长相很水灵，像城里的姑娘。同事跟他讲了闵姊玉的遭遇，听着挺可怜。说是18岁就结婚生了第一个孩子，22岁时生了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10岁那年在坝头游泳遭遇不幸，然后她陷入了自责，前夫的打骂和邻里的嘲笑，过了整整两年的昏暗时光。不堪重压的她最终抛下年仅5岁的小儿子离家打工，两年都没有回家。

　　最后回乡的熟人告诉她，她的前夫在她走后一年不到又找了个女的，已经住进她们家。那女的没事就打她儿子。她听完眼泪汪汪，辞工回家。前夫看到他直接揍了一顿，打完直接联合相好的揪着她去了民政局办离婚，儿子也推给她抚养。娘家人的嫂子也不是什么善人，一直做绊不准她回家，她只能自己带着小儿子打工。

　　城里的高昂学费，生活支出压在她弱小的肩膀上，她从不埋怨，只是把连同对大儿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小儿子身上。之前的工厂效益不是很好，礼拜天很少有班加，工资相对减少，出去打零工挣的钱又少，她辞掉工作，在同乡的介绍下进了高正南在的工厂。

　　说实话以闵姊玉的姿色，工厂里挺多人追的，但是一听说她离过婚还带着孩子都不敢下手了。高正南完全不排斥，自己也离婚了，带着孩子，没有谁嫌弃谁的说法。

　　一开始两人还只是怀着各自的目的在相处。高正南就想找个能帮忙照顾儿子的人，闵姊玉的口碑很好，自己一个女人家家把孩子照顾得听话又懂事。闵姊玉就想着能有个人分担一下生活压力。高正南已经升了品质主管，这在闵姊玉眼里已经是大领导了，而且高正南又是本地人，嫁给他首先房租水电不用管，结了婚想办法把孩子的户口弄过来，借读费不需要不说还能享受很多政策，挺好。况且，高正南在工厂的口碑也是相当好，出了名的憨厚踏实，所以她不需要担心三天两头一顿打骂什么的。

　　两个人怀着各自的目的开始相处，结果越处越好，越处越觉得这辈子还就是这么人适合自己了。更重要的是，两人对对方的孩子都特别好，孩子都很愿意接受他们。结婚以后更是不得了，连谁是谁儿子都反了，闵姊玉对自己儿子管教相当严格，对高正南儿子跟对恋爱中的男友一样，变着花样的宠。

　　高正南也不甘示弱，对闵姊玉的孩子各种纵容，闵姊玉不让做的事情，只要让他帮忙，他宁愿被闵姊玉冷眼一个月也要帮忙。

　　亚斯取到行李才想起打开手机。结果这一开机，好几个来电提醒，一边回拨电话一边大步往出口走。

　　“喂，爸，我刚下飞机，我有点事要去找个朋友，晚点再回家。”

　　“呃……不是说不用来接我了吗，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回家又不是去陌生城市流浪，还怕我丢了啊？”

　　“好吧，你们在哪个出口？”

　　“喂，妈，我到了，我爸跟阿姨来接我，你放心。挂了，早点休息。”

　　“喂，小渣儿，都跟你说了晚点再约，那么迫不及待见到我？”

　　“呵，我上飞机前就跟你说了不晚点也得一点过后才到，你从十二点call到一点，你要是不想我，我能一开机就看到你几个夺命连环call？”

　　“行了行了，你多想我我能不知道？”

　　“我大爷说他不想你。”

　　“不跟你扯了，晚上再去把你的东西捧回去，我要先出去一趟。”

　　“蹭吃就已经够不要脸了还要蹭睡啊？”

　　“要想睡我家也行，晚上哥们儿陪你地下城，CF滴刷起，太久没玩手痒呢。”

　　“你放心，我十年不玩都比你这坑货强。”

　　出口外，闵姊玉大老远就望见亚斯拖着两个大箱子箭步走出来。

　　“亚斯，亚斯，这里！”闵姊玉高声喊着，生怕亚斯听不见。

　　亚斯看到闵姊玉，笑得跟朵花似的，拖着沉重的行李小跑起来。

　　大长腿的英俊少年一路带风，随便拿手机咔嚓一下都是一幅高价街拍型男，一点都不比哪个明星差。

　　“阿姨，都让你们不要来接我了，怎么还跑一趟呢？”亚斯放下行李，一把抱起早已张开双臂迎接他的闵姊玉。

　　“想你呗，这都一年了只能在电脑上看看，就想看看真人是不是比电脑屏幕里更帅了。”

　　高正南微微勾起的嘴角透着一股酸气，默默拉过亚斯两只沉重的行李箱。

　　“那必须的，”亚斯完全不关心接过他行李的高正南，定定地打量着闵姊玉，“阿姨，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这吹弹可破的皮肤比谦谦都水嫩了吧？”

　　说着话，手已经伸到闵姊玉的脸颊上。高正南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开亚斯的手。

　　“你爹在这呢，那是你后妈！”

　　亚斯和闵姊玉相望一眼，啧啧地笑了。

　　“我老爸吃醋了。”

　　“你老爸吃醋了。”

　　可不是么，两个人的默契更让高正南那罐已经陈年的老醋加持了百年，更酸爽了。

　　身为父亲，亲生的，抛下工作大老远的还一路堵车，来到机场接儿子，结果全程被儿子晾在一边；身为丈夫，携手七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此刻自己老婆眼里，只有自己那个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儿子，那都不是吃醋的事，是可怜他一把伤心的老泪啊。

　　不过，无所谓，这么多年早习惯了，看不开的话早就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