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了飞机开始,张南燕就寸步不离地照顾夏白萍,今天晚上,她总算有时间可以自己走一走、逛一逛了。
她轻松悠闲地在花园里散步,欣赏着美丽的风景,实在惬意的很。
酒店华丽的建筑里灯火辉煌,温泉、酒吧、西餐厅还有各式各样的表演场馆里座无虚席,人们觥筹交错,都在尽情享受着奢侈、周道的服务。
反倒是户外花园里安静了下来。
张南燕一个人在花园小路上徜徉,感受着夜晚的宁静,和大自然的气息。
走累了,她就坐在花树下的长椅上歇歇脚。
小心看看,四下无人,她长舒一口气,把鞋子脱掉,光洁着一双脚,收到长椅上。
清凉的夜风徐徐吹来,真舒服啊~她自在地晃动着一双小脚丫,就像少年时在家乡的草地上、田埂边、池塘旁一样。
这才舒服啊!
这几天,她要照顾夏老师,天天和夫人们呆在一起。虽然吃着从未吃过的西餐,品尝着从未喝过的红酒,享受着各种周到的服务,可是她却时时刻刻紧张拘束。
夫人们会肆无忌惮的拿她开玩笑,口口声声说着“小张,好好享受吧,你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感觉得到夫人们的轻视,可是她还要保持着恭敬温顺的态度。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是保姆,照顾好夏白萍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夫人们啊,每个人都有身份有文化,谈起话来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每一句话啊都是话里有话,这哪是聊天啊,简直就是女人的战场!
就说夏老师吧,夫人们对夏老师挺热情,可句句都是话里有话,千方百计探听夏老师和郑老师的夫妻感情。比如“小号”夫人,借口着传授婚姻之道,一个劲儿劝说“铃鼓”夫人早点生孩子,说孩子是婚姻感情的纽带,没有孩子的婚姻长久不了。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夏老师身上,一个劲儿追问夏老师怎么不要孩子,要是身体原因生不了收养一个也好啊,不过,收养的总不如亲生的,说:“这男人啊,别看都是教授了,其实心里都‘封建’着呢,都想要儿子……”
张南燕听着都生气了,但夏白萍却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听着所谓的关心。
这就是社交吗?
原来不管哪个阶层的人都有逃脱不了的苦恼啊。
看着夫人们完美却刻意的表现,张南燕不由想:“真正的幸福难道就是这些?比比谁的丈夫职位高?谁更有钱?谁的衣服、包更贵?来到了异国美丽的风景中,却依旧关在封闭的屋子里,虽然这个屋子更大更华丽,可是她们沉溺其中而对一道门外的美丽风景视而不见。屋子锁住了她们的视线,俗事锁住了她们的心。”
这会儿,她独自一个人,在美丽的花园里吹吹夜风、看看美景,这才是真正的自在舒服!
张南燕蜷起膝盖,环抱住双腿,把头枕在膝盖上。
一轮明月升上天空,银色的清辉洒落在她的身上,她好像睡着了。
有一首诗,似乎是这样的: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此刻,就有人站在楼上窗户边,沉默地看着她。
夏白萍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户,看见少女的美丽身影。
玻璃上映着她老去的样子,和楼下少女的青春可爱形成鲜明的对比。
要让她选,她也喜欢俏丽可爱的年轻女孩儿啊,更何况一个男人了。
夏白萍抬起手,摸着自己消瘦的脸颊,她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干涩粗糙,摸起来就像是木头、树皮,她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体更是干瘪成什么样子。
今天一整晚上,郑帆就是面对着自己这样一张苍老丑陋的脸!甚至刚才,他还抚摸着这样树皮般的皮肤,他一定偷偷在心里作呕吧!
虚情假意,令人恶心!
一阵烦躁在她的心中冲撞,她想发怒,想要发泄!
……几个小时前……
郑帆静心安排了浪漫的晚餐。
西餐、红酒、烛光、鲜花,一切都完美无暇。
郑帆特意请乐队为他们演奏一曲,他当着所有人面,说送给自己的妻子。
乐曲是她年轻时候最喜欢的曲子。
热恋时,他们合着这支乐曲翩翩起舞。婚礼上,演奏的也是这一首,那时的她已经不能跳舞了,是他抱着她在音乐中旋转。
今晚,曾经的舞曲响起,有那么一瞬间,夏白萍恍惚觉得往昔的时光又回来了。
面对着郑帆的目光,她沉迷其中,丧失了理智,混淆了怜悯和怜惜的差别。
回到房间后,郑帆与她面对面而坐,说着令她眩晕的话语。
他努力去握住她的手。
她应该早点清醒!就在他的手触摸到她的皮肤而不由僵硬时,她就应该清醒过来!
可惜,她被他该死的虚情假意骗了!
他说:“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
他说:“我们好好的,相伴到老。”
她竟然愚蠢地相信了。
直到,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松弛的皮肤、丑陋的样子。
夏白萍清醒了!
她发疯似得推开郑帆,仓惶拉起被子遮掩住自己。
“对不起。”郑帆不停说着。
……
因为忍不住对她的恶心而道歉吗?
夏白萍冷笑起来,玻璃中已经老去的女人扬起了恶毒的嘴角。
她想砸碎这虚伪的一切,可是她不能失去他,离开了他她的人生就会连最后一点意义都失去。
她只能拼命忍着,将所有怨恨酿成一个美丽的毒苹果。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了,郑帆穿着睡衣走出来。
“你怎么起来了?看什么呢?”
夏白萍再看一眼窗外花树下静静睡着的少女,伸手拉上了窗帘。
她回头,对郑帆微笑,说:“只是随意看看。”
郑帆来到她的身边,装出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轻松,问:“需要我帮你洗漱吗。”
夏白萍摇摇头,黯然说:“对不起,我......”
“说什么呢。”郑帆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没关系,夫妻不是一定都要那样的。”
“可是你是男人……”
“我只希望我们彼此陪伴,一直到老。”郑帆故作轻松地说:“好了,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会议方组织我们去景点玩呢。”
郑帆推着夏白萍来到卫生间,他正要蹲下来帮助夏白萍。
夏白萍却坚决按住了他的手,恳求道:“让我自己来吧……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吧……”
“你不要这样说,好吧,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郑帆出去后,夏白萍独自在水流中沉默了很久。
她那样矛盾。
一方面她自卑自己的缺陷,另一方面她痛恨他的高高在上!
一方面她愧疚自己不能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另一方面她恶心他见不得光的心思!
一方面她爱他,不能失去他,另一方面她恨他,只愿捆绑着他共赴地狱!
夜深了,郑帆和夏白萍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谁将装饰你的梦?”
黑夜中,夏白萍盯着郑帆的脸。
他梦到了谁?才会在梦中露出了这样温柔的微笑。
......
第二天的安排是游览东山。
一大早,大家都准备好出发了。所有人坐上大巴车,向着景点发车。
旅行社特意安排了一个会说中文的导游,导游是个中年男人,用口音浓重的中文说着笑话,没等别人笑呢,自己先“吼吼吼”的大笑起来。
于是,一路上就是这样的画风:
“诸位早上好,我是今天的导游,我叫工藤志一,大家也许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是我的弟弟大家一定很熟悉------真相只有一个,他就是工藤新一,吼吼吼吼吼……”
一群平均年龄四十岁朝上的中年人面面相觑,实在是get不到这位的幽默点啊。
“我很荣幸和大家结识,相识就是缘份,相识就是朋友。我们既然是朋友了,大家就亲切一些,按照中国的称呼习惯来称呼我吧,大家可以叫我‘老工(老公)’,吼吼吼吼吼……”
这位还真是下了功夫呢,还知道“老公”呢。
“这可不好,我们两国都是礼仪之邦,君子相交要尊重为先,哪能一上来就把你的姓给改了。为了表现两国友谊,我们就叫你‘老工藤’吧。”
大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这个好!老工藤,老工藤!”夫人们欢笑着,叫起来。
该!谁让你个老工藤还想占便宜!
工藤导游乐呵呵应着,可越听越不对味,这咋听着忒不正经呢?
“这个季节,正是东山最美丽的季节。
枫叶红满山,秋风亦有声。
东山的红叶鲜红灵动,所谓秋日盛装……”
张南燕兴奋地往车窗外看,极目之内,漫山遍野笼罩的全是红叶,浓淡变幻、高低起伏,好看极了。
“夏老师,您看,这红色多鲜艳,就像盛放的鲜花。”
夏白萍看着窗外,似乎有些伤感。
“是啊,霜叶红于二月花。我学会的第一首诗就是这一句。”